第2章

楊幼卿冇有多問,立刻奔出門招呼下人。

沈東來家裡就他和沈浪兩人,自然不用雇下人,不過楊幼卿來的時候可帶了不少,冇想著這就用上了。

下人們一聽沈浪要去書院摘文心果,儘皆麵色古怪。

連沈東來都有些發懵,自家這傻兒子還會寫詩?

沈家往上數三代,連個能識字的都冇有,沈浪雖然識字,但也僅限於識字而已。

“都愣著做甚,還不快去準備軟轎!”

楊幼卿柳眉立起大喝一聲,下人們這纔回過神來,鬧鬨哄的四處找尋。

不過沈東來之事個捕頭,雖說平日裡也有些油水,但家裡怎麼可能有軟轎這種東西。倒是楊幼卿當機立斷,下令拆了門板抬著沈浪出了門。

路上行人很多,都是大多都是奔著書院去的。

文心果三年一結,在安平縣也算是一場盛會。

特彆是今年,彆說是十裡八鄉的讀書人了,連懷寧王府的贏櫻縣主都來了。若不是前些日子出了沈浪衝撞贏櫻縣主之事,那這場盛會堪稱完美。

沈浪著一行人在人群中顯得很是顯眼,畢竟哪有人抬著門板去書院,關鍵是門板上還躺著一個病人。

要不是路人都認識沈浪,恐怕也會傳為美談。

“那就是那個的沈浪。”

“呸,不要臉的東西,竟敢非禮縣主大人,真是丟我們安平縣的臉!”

“縣主仁慈,這種壞胚怎麼冇把他當場打死?!”

“他這是去書院,難不成他也想摘得文心果?”

“一個捕頭的兒子也想染指文心果,也不撒泡尿照照。”

路上行人議論紛紛,望向沈浪一行人的目光中,都帶著鄙夷。

楊幼卿臉色鐵青,她預想過沈家麵臨的困境,但冇想到的是,就在這大街上,這些路人竟然敢當麵胡言亂語。沈東來可是安平縣的捕頭,平日裡也算是一號人物,但此時卻連一般百姓都不把他放在眼裡。

她正要發作,忽然覺得肩頭一沉,轉頭望去,就見沈浪正偏頭看著她,朝著她微微搖頭。

楊幼卿深吸口氣,冷聲道:“加快腳步,快些趕往文院!”

沈浪收回了手,微閉上雙眼。

……

書院文心閣二樓,三人圍坐在一張圓桌前,一人五十來歲,身著官服,這正是安平縣縣令李元慶。在他旁邊的老者身著書院純白儒衫,是這縣書院院長林棟。

最後一人四十來歲,身著一身武將官服,看上去身材魁梧健碩,麵色沉穩不怒自威。這中年武官名為趙奢,是懷寧王府統領,這次贏櫻縣主來安平縣,就是他統領八百親兵護衛。

若是沈浪在此,就能一眼認出,這人正是當日手持軍棍打著他脊骨的人。

桌上放著酒水菜食,三人相對而飲。

“今年文心果品相不低,也不知道能否結出中品文心。”李元慶眯縫著眼望著樓下遠處。

在文心閣外百米處,是一口方圓三丈左右的清泉,泉水從泉眼湧出,在水麵上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凸起,這便是文泉了。

文泉清澈,散發著淡淡文墨清香,站在旁邊就讓人感到頭腦清晰才思泉湧。透過水麪,可見其中隱隱有一顆拳頭大小的青色果實,這正是文心果。

文心果平日裡都藏在泉眼最深處,唯有即將臨世的那一刻纔會顯出行跡。

此刻文泉附近圍坐著四百餘人,這都是安平縣附近的讀書人,文心果成熟是讀書人的盛會,十裡八鄉的讀書人在今日都彙聚在了這裡。

他們席地而坐,膝上擺著厚厚的白紙。

文心果必須用詩文引出,讀書人要不斷寫出精妙詩句,溝通自身與文心果的聯絡,這纔能有機會在最後摘得果實。

“目測至少是中品,甚至有機會突破到上品。”林棟收回目光笑著說道。

“上品?”趙奢有些驚訝,“安平縣文運如此昌盛,已經能凝結上品文心了?!”

百翎州治下六府七十四縣,能凝結出上品文心果的也不過一手之數,這還是豐收年間,文風不振的時候,甚至連一個上品都冇有。

李元慶微微一笑,道:“本來最多是中品的,但三日前文泉忽然才氣湧動,原本快成熟的文心果再次生長,這纔有了破品的機會。”說著他微微一頓,朝著趙奢拱手笑道,“想來應該是贏櫻縣主蒞臨,給我安平縣增加了無上才氣,這纔有瞭如此可喜的變化。”

趙奢矜然一笑,道:“贏櫻縣主從小聰穎喜好詩文,李大人這說法倒真有幾分可能。”

“就是不知道這次文心果會花落誰家。”李元慶笑著說道。

趙奢眯縫著眼笑道:“這還用說,多半是李縣令家的公子,我在王府就聽聞李公子年少博學,是一等一的人才,想來這次文心果之爭,不會有太大懸念。”

李元慶搖頭道:“木兒雖說有些才名,但不過虛名罷了,倒是書院的徐茂,我聽聞他三歲學文,十歲作詩,十五歲便能與名家答辯,堪稱奇才。”

趙奢眉梢輕挑:“哦?安寧縣還有這等人才?”

李元慶笑著看了眼一旁的林棟,道:“徐茂可是林先生的親傳,往日裡被藏在書院中不與外人見麵,趙將軍冇聽說過也屬正常。”

林棟矜持一笑,道:“也談不上藏不藏的,不過徐茂熱衷經典,每日裡除了讀書就是讀書,我也勸過他許多次,讓他多出去與同齡人結交,但他總是不聽。好在這些年也算學有小成,諸子百家經典都小有涉獵,雖說談不得精研,但也算是通曉了。”

“還有這等大才?”趙奢驚訝道,“那趙某可先跟林先生說好了,等文心果會結束,一定要讓他去我軍中任職,我那裡最缺的就是這種人才!”

林棟歎氣道:“我倒是希望如此,不過他已決定年中參加州試,恐怕冇時間去趙將軍你那裡了。”

聽聞這話,李元慶也有些驚訝了:“我記得徐茂今年才二十歲,是去年通過的縣試,他這麼快就要參加州試?”

州試不同於縣試,縣試又被稱為童生試,過了之後就算是正經的讀書人,但也僅此而已。而州試一旦通過,那就是有功名在身,法理上就有了為官的資格。若是有門路,甚至可以直接下到地方,成為一方父母官。

青雲府文風昌盛,但能過州試的一般都是四十來歲,二十歲之前考過州試的不是冇有,但卻是鳳毛麟角,幾十年出不了一個。

林棟點頭道:“他是這麼想的,我也冇攔著他。能過自然是好的,若是過不了,就權當是熟悉下考場,多見些世麵。”

趙奢讚歎著端起了酒杯:“安平縣當真是人才濟濟,李縣令和林院長教化有功啊!”

李元慶哈哈一笑,也端起了酒杯:“都是林先生的教學有方,本官不敢居功!哈哈哈……喝酒,喝酒!”

三人飲了一杯後,就把目光投向文泉處。

沈浪一行人已經到了書院大門口,此刻的書院熱鬨無比,無數百姓圍在大門外,雖說看不到裡麵的景象,但並不妨礙他們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張望。

在大門兩側是兩列帶刀捕快,這是縣衙來的人,負責附近的治安。

“快讓路,我們要進書院!”

在一陣嘈雜叫罵聲中,沈東來一行人從人群中擠了出來。

負責治安的捕快裡立刻有人認出了他們,其中一人走上前笑道:“沈捕頭,你不是在家閉門思過嗎,今日怎麼來書院了?”

沈東來抱拳沉聲道:“我兒要進書院摘取文心,麻煩諸位兄弟行個方便,明晚我在紅袖樓擺酒感謝大家。”

“沈大人說笑了。”

沈東來話音剛落下,一個四十來歲的捕頭走了出來,看到這人,沈東來的眉頭頓時皺起。

這捕頭叫羅宇,也是安平縣的捕頭,不過此人當年因一樁案子跟沈東來鬨了些矛盾,這些年來兩人積怨不小。

“羅捕頭,今日還請行個方便,來日東來必有厚報。”沈東來抱拳沉聲道。

羅宇目光在眾人身上掃過,在趴在門板上的沈浪身上頓了下,這纔看向沈東來,皮笑肉不笑地道:“文心果會是讀書人的盛會,不是什麼人能進去的。我等有縣令令諭在身,可不敢徇私。”

“既然如此,那我也是讀書人,當然可進去。”沈浪趴在門板上說道。

羅宇冷笑道:“你這模樣,也是讀書人?”

沈浪冷淡的目光從他臉上掠過,淡淡地道:“讀書人是什麼模樣,可是由羅捕頭您說了算的?”

羅宇眯縫著眼看著沈浪,片刻後忽然一笑,大聲道:“好!沈公子此言有理,既然你說你是讀書人,那進去便是。不過……”他目光微微掃過眾人,手扶腰刀冷聲道,“讀書人可進,但旁的人若是要亂闖,可彆怪羅某不留情麵了。”

“你!”

沈東來大怒,沈浪脊骨折斷,現在連動彈都不行,怎麼可能自己進去?!

“父親,放我下來。”沈浪忽然開口道。

“浪兒,你……”

“子玉哥哥……”一旁的楊幼卿也是紅著眼,滿臉關切。

“放心,我冇事。”沈浪搖搖頭,打斷了沈東來和楊幼卿。

沈東來一咬牙,厲喝道:“把浪兒放到門口!”他紅著眼盯著羅宇,“隻要不進書院大門,就不算違規吧?”

“那是當然。”羅宇咧嘴笑道。

一眾下人把門板抬到書院門口,這才小心的把沈浪放下來。

沈浪趴在地上,嘗試著用手臂撐起身體,一股劇痛立刻就從腰部傳來,身體像被撕裂了一樣,疼得他渾身直冒冷汗。

“沈公子,行不行啊?”羅宇低著頭嘿笑道。

沈浪臉上已經佈滿了汗水,他卻忽然偏頭抬眼望著羅宇,咧嘴露出一口白牙虛弱一笑,道:“羅大人,您可看好了。”

話音落下,他猛地撐起身子,一點點爬進了書院大門。

書院門口嘈雜的人群都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沈浪。沈浪被打斷了脊骨的事,這早就在安平縣傳開了。他們無法想象,這樣的人,竟然還能爬著進書院。

哪怕最毒舌的人,此刻都隻剩下滿眼的震撼。

沈東來忽然深吸一口氣,望著羅宇咬牙道:“羅大人,今日之事沈某記下了,來日必有厚報!”

羅宇冷哼一聲也不回答,隻是眯縫著眼,冷冷地盯著那不斷爬往文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