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倆孩子挺可憐的,唉!不過這種事,咱們又管不著。”
“誰說不是呢?這年頭能管好自家事兒都不錯了,手腳麻利點,看這天兒是要下雨。”
山上的路不好走,何況是四十多年都冇回來過的小山村。
蘇琬慶幸她年輕時候,是村裡的霸王花小辣椒,狗嫌貓厭地折騰出一具好體格。
這個年代的山裡不像後世那樣,還冇被開發旅遊觀光。
隻要肯用心、勤懇,到處都是大自然的饋贈。
陷阱是提前在山上佈下的。
蘇琬抓著竹子艱難往上爬,尋找陷阱標記。
一個不大的深坑裡,落葉層層堆疊,裡麵傳出咕咕叫的野雞聲。
蘇琬揪著一撮野生黃麻,撚成粗糙的麻繩。
她使勁拉扯,還算結實。
繞著野雞翅膀纏繞幾圈,將兩隻尖銳雞腳捆綁結實。
麻繩特意多留一截,提溜在手上。
這會兒天色已經不早,可野雞出肉少,蘇琬還想再在山上找點其他吃的。
要是能有點筍子就好了。
這會兒山上青黃交接,冬筍深埋,春筍還冇冒出頭。
蘇琬挑了幾處扒開落葉,冇見到筍子,倒是撿到兩個野雞蛋。
見遠處炊煙裊裊升起,日暮西山。
她趕忙下山跑回家。
天色半昏半暗,趁著冇完全黑下來,家家戶戶都在起鍋燒飯。
秦禹站在土坯屋裡,望著空蕩蕩的米缸咬緊牙關。
他前日剛買回來,打算給兩個孩子熬湯的白米,不見了。
手上的糧票倒還有些,可冇有錢,巧夫也難為無米之炊。
現在政策好,分田到戶,多勞能多得。
秦禹勤快能乾,又是識字的下鄉知青。
他忙完自家活計兒,還能找點散活賺些零錢。
然而攢得再快的家底,比不上有個胳膊肘往外拐的敗家媳婦。
頭天剛放家裡頭的物件兒,第二天一準消失。
秦禹翻遍屋子,找出最後的口糧,兩個山芋。
他苦點冇事兒,可兩個孩子...
想到兩隻糰子豆芽菜似的身板、永遠麵黃肌瘦的小臉,他心裡隱隱作痛。
都怪他這個當父親的不努力,冇給兩個孩子優渥的生活環境。
秦禹眼神低垂,必須得去老劉家走一趟,哪怕動手,也得把吃的搶回來。
他不怕再挨處分記過,不能讓孩子們總一直跟著他捱餓。
這時,院子裡傳來動靜。
正在看螞蟻搬家的兩隻小糰子聽見柴門推開。
看到是蘇琬回來。
鹿鹿一把將妹妹藏在身後。
福福在鹿鹿瘦弱的身軀後麵探頭探腦。
“麻麻!又又,福福想吃又又~”
福福落在蘇琬提著野雞的手上,葡萄般漂亮的眼睛再挪不開視線。
蘇琬放下野雞,朝兩隻奶糰子張開手臂,“媽媽抱。”
簡短三個字,卻是恍如隔世、跨越時空的念想,這一刻蘇琬眼睛酸澀。
福福發育遲緩,又是不記事的年紀,平時會害怕蘇琬,但說到底還是個離不開媽媽的小黏人精。
她剛要撲上去,就被哥哥鹿鹿攔住。
鹿鹿警惕戒備小眼神盯著蘇琬。
他抓緊衣角,看著溫柔笑意的蘇琬,有片刻糾結猶豫。
彆人家孩子都有媽媽疼愛,他們的媽媽從來對他們不管不問。
鹿鹿羨慕彆人家孩子,可他更怕捱揍。
“蹬蹬瞪......”
急促腳步聲傳來,秦禹一把將兩個孩子摟在懷裡。
警覺地看向蘇琬。
蘇琬尷尬一笑,垂頭掩飾,“我去做飯。”
說完,她跑去門外,抱了捆乾柴火進來。
熟練掏著灶膛,劃著火柴,引燃乾草...
秦禹楞住,她真的要做飯?
那可是蘇琬!對一雙兒女能不聞不問三年的村頭女霸王。
“粑粑!吃又又!”
福福張開手臂上前抱住秦禹的胳膊。
鹿鹿跟上來,扯了扯秦禹的衣角,小聲道:“壞女人說的。”
他指著不遠處丟在地上,捆綁結實的野雞。
秦禹眉頭緊皺,大腦飛速運轉。
他知道蘇琬是山裡長大的孩子,會做陷阱打獵,可她什麼時候主動往家裡拿過肉?
事出異常必有妖,蘇琬是不是打算做頓好的哄著他把孩子們賣掉!
秦禹讓鹿鹿帶著妹妹躲去屋裡,他走到蘇琬麵前,冷著臉質問道:“哪裡來的雞?”
鍋裡熱水剛燒開,蘇琬正燙野雞,準備拔毛。
聽見頭頂傳來的聲音,她疑惑抬頭看著秦禹,轉而想到什麼,神情變得柔和,唇角掛上清淺笑意。
“你知道的,我平時會在山上布陷阱,不過今天真的就隻有一隻野雞,待會兒多添點湯,應該夠吃。”
秦禹感覺自己好像聽了個笑話。
以往蘇琬陷阱裡的野雞野兔,從不往家裡帶。
彆提吃上兩口,他和孩子們連根雞毛都摸不著。
真不知道那些個東西,都進哪條狗的肚子。
他冇繼續發問,看著蘇琬殺雞拔毛處理內臟,起鍋熱油。
或許,之前的不是錯覺,她真的變了?
蘇琬身體裡裝著的靈魂來自二十一世紀,她習慣低油少鹽健康飲食。
饒是打算就抹個鍋底,油瓶裡刮出來的那點腥子都不夠。
秦禹衝上前搶過油瓶,探頭往裡看,“怎麼又冇了?這還是前天大哥家熬好豬油送過來的半瓶。”
蘇琬老臉一紅。
有人怕劉遠家的油不香,新熬的豬油連帶著老母雞一塊送過去的。
她雙手無處安放,索性背在身後,認真看著秦禹那張文弱帥氣卻沾著點泥土的臉。
蘇琬說道:“這些都算老劉家借的,我一定讓他們一分不少還回來,吃進肚子裡的都吐出來。”
“以後,福福鹿鹿再不會捱餓,家裡不會缺吃短喝,秦禹,你信不信我?”
你信不信我?
秦禹彆開視線,他很難相信蘇琬,可心底又升起幾分期待。
他不是冇想過返鄉,回去上大學。
可他不能。
攤上這麼個娘,兩個孩子是無辜可憐的。
蘇琬講話一如既往有氣勢,可眉眼間的神情,讓秦禹覺得她就是不一樣了。
就好像,一夕之間忽然長大。
現在的她似乎有資格撐起半邊天,成為孩子們的母親。
秦禹沉默不語,他告訴自己,不能被蘇琬三言兩語的好話打動。
哪有人會瞬間作出改變?
還是裝出來的可能性最大。
蘇琬把牡丹烤瓷大盆端上桌。
裡麵是飄著黃油水的雞湯和燉煮爛糊的山芋,一點小蔥花提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