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若是照此說,她的下場該和那叫青青的婢子一樣。

她抬眼望著沈華亭,睜著明亮的眼說:“若非婢子容貌樣子尚且能入太傅的眼,太傅可會將我殺了?”

沈華亭將擦完的手帕扔到一旁,唇角冷笑一勾,道:“這話說出來你也不嫌臊?三姑娘到底是變著法誇自己,還是在試探什麼?”

林舒的心絃隨之一緊,但她還是硬著頭皮迎著他審視的目光。

隻見他目光一凝,“怎麼,你覺得本官想殺了誰?還是你希望本官殺了誰?”他欠身上來,勾起她的臉,“青青?你若不喜,本官也可以將她殺了。”

林舒心頭一驚,嚇得擺手,“不不不……冇有。”

這怎麼和上輩子不一樣了?

“那婢子身段姣好,模樣有三分俏麗。留在身邊使用也不是不可。”

“啊?”林舒愣住。

“怎麼,又不喜歡?”林舒瞥見沈華亭的眼神一寸寸地冷了下來,笑意涼薄入骨,“還是殺了。她那點不入流伎倆拿來本官眼前賣弄,實是讓人噁心。”

勾在她下巴上的手指又挑高了一分,林舒結結實實的打了個寒噤。

“哪像三姑娘這般生得雪膚花貌,身嬌體軟,的確令本官賞心悅目,愛不釋手。”

“更何況,你是林家人。”他不緊不慢坐回位置上,倚著漆黑的車壁,目光一下子洇入其中,變得深寒莫測。

林舒愕然半晌。林家人?是因為林家是清流之首?不對,若是如此,他更不該幫她。

林舒辨不清他話中哪一句真是哪一句假。她仔細去看他的神情,隻見他洇在昏暗中的臉色依舊不帶一絲情緒。

她垂下眼睫,將暖壺往懷裡輕輕的攏了攏,壓著四肢冰冷的寒意,聲音帶上幾分沉悶。她說:“若無太傅,林舒不會安然無恙坐在這裡。”

雲胡負責駕車,她聽到車軲轆嘎吱一響,穩穩地拉動了起來,進而緩緩行駛在上京寬闊的街麵上。

她吸了吸涼涼的鼻尖,挑起車上的垂簾,將視線望向窗外。

繼續往下說:“也許我會像那叫青青的婢子一樣,不幸被髮進和她一樣的織染局。”

“我聽、過去我聽人說過……在裡頭,像我們這樣的小婢子,那些老嬤嬤隻會給我們分派最粗重的活乾。我會整日的洗布、搗布、和碾布,即便是大雪寒冬的天,雙手在冰冷的水裡泡出滿手的凍瘡,也得忍著;貴人們穿的布料,要求細緻,若要布麵光滑,便得拿那幾百斤的碾盤來壓,雙腳踩在上頭,手握橫杆,碾盤在腳下左右來回地晃動,那是貴人穿的布麵啊,即使冬季,也得赤腳上去,一日下來,腳都凍得裂開。”

“在裡頭,吃不飽,穿不暖,睡覺無被。這些都是稀鬆平常的事。也許還會更慘,除了在裡頭乾那些是人便會苦不堪言的活,還會遭遇嬤嬤太監們的欺淩。那種日子淒苦難熬,毫無期望。”

“在那裡頭,說是煉獄也不為過。”林舒收回視線,鴉黑的長睫向下一低,“到那種時候,也許婢子比她……要更不堪。”

林舒並非是替那叫青青的婢子說話。她隻是經曆過,知道那是個會吃人,會讓人變得不像人的地方。

有人守住了脊骨,有人冇能守住罷了。隻要冇存害人之心,還未行害人之事,為求一條活路,哪怕手段下作,真就罪不可恕嗎?

沈華亭一言未發。他盯著她眼角染開的殷紅,是隨著她緩緩述說,一點點泛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