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明京師帝國心臟,宛如大腦一般的紫禁城在落日餘暉的映照下宛如人間仙境,紅牆黃瓦、雕梁畫棟,成片的宮殿群星星點點綻放著耀眼的光芒。

東華門內端敬殿之東有一座宮宇,嘉靖帝之前此地名為擷芳殿,後因一場大火毀於一旦,原址重砌後便成瞭如今的端本宮。

擷芳殿也好端本宮也罷,自永樂大帝遷都北京後一直都是皇帝子嗣居住的地方,如今也不例外,大明帝國現在的主人崇禎皇帝的三子兩女儘皆居住於此。

帝國太子朱慈烺居住在端本宮正中殿宇,左邊毓慶殿居住的則是崇禎第三子剛剛被冊封為定王的朱慈炯,然而此時的毓慶殿內已是一片愁雲慘霧。

殿中臥房床榻上平躺著一位看上去十五六歲的少年,他便是崇禎與周皇後的第三個兒子定王朱慈炯,今年不過十三歲,但畢竟生在皇室,良好的飲食規律以及優渥的生活環境讓其看上去遠比同齡人發育的要好的多,算得上是個半大少年郎。

少年郎雙目緊閉,氣色灰敗,一副有進氣冇出氣的模樣,怎麼看都是重病纏身命不久矣的樣子。

床榻邊坐著一位頭戴九龍九鳳冠,穿著卻又極是樸素的宮裝美婦,美婦臉色雖然憔悴,卻掩飾不住身上那股高雅華貴的雍容氣度,此刻低頭看向床上少年,時不時拿起一方絲絹輕輕拭著眼淚。

美婦身邊俏生生站著一個約摸五六歲梳了一頭羊角小辮的女童,眼睛直勾勾盯著少年郎的臉,嘴唇輕輕抿了抿似是想說什麼卻又不太敢的樣子。

臥房正中地上跪著兩名身穿六品官袍的中年男子,臉上豆大的汗珠一顆顆滴落在地上發出一聲聲脆響。

“吳院判。”美婦微微偏頭看向地上兩人,臉上原本淒苦之色已然不見,眼中更是射出縷縷寒光。

“微臣在。”左邊一人趴伏的身體稍稍一抬恭聲應道。

美婦輕啟朱唇開口說道“你乃我兒直屬太醫,如今我兒身患重疾昏迷已有五日,你身為太醫院院判卻連病因都查測不出,若是我兒有個三長兩短,你就不怕陛下震怒,讓你陪葬嗎?”

吳院判再度趴倒“皇後孃娘容稟,微臣行醫數十載,似殿下這般無病無痛之症卻從未見過,這幾日來翻遍醫書也未見先例,唯有先以丹蔘吊住性命,院正羅堪羅大人已張榜佈告延請天下名醫,想來這兩日便會有訊息,殿下受此災厄實是微臣無能,雖百死難贖己罪,隻盼殿下好轉之日能賜微臣一死,稍減微臣罪孽一二。”

吳院判身體微微顫動,崇禎天子刻薄寡恩天下儘知,十幾年被他親自下旨處死的官員多不勝數,然而這位周後生性卻極為仁厚,一直以來都頗有賢名,太監宮女犯了錯最多也就斥責幾句,從未聽說過她下旨處死過任何一名宮人,如今能對他說出陪葬的話來,可見已是急怒攻心。

周後一共生了三子一女,大兒子朱慈烺現在貴為太子,整日裡跟在皇帝身邊學習政務,平時難得一見,二子懷隱王朱慈烜和女兒坤儀公主生下來冇多久便相繼夭折,所以對這三子朱慈炯更顯親厚,另外就是生母已經過世,皇室最小的昭仁公主,因為生母早亡,周後就一直將其帶在身邊視如己出,感情也非同一般,可以說這兩個孩子已是周後絕大部分感情寄托,現在朱慈炯隱隱有不治之像,周後就算脾氣再好也難免要遷怒於人了。

吳院判名萬參,天啟七年皇帝病重,太醫院群醫束手,魏忠賢召集北直隸幾乎所有在百姓中口碑不錯的郎中會診,他便是其中之一,雖然最後天啟依然不治,但當時他提出的建議卻被那時還是太醫院判的羅堪記在心裡,天啟病亡,魏忠賢失了最大的靠山,一部分怒火便撒在了太醫院頭上,當時的太醫院院正被處死。

羅堪接任院正之位後,把他召進了太醫院,有了官身又是為皇家做事,自然比不得民間隨性,吳萬參行醫拿藥謹慎了許多,就這麼熬了十一年憑資曆成了院判,主要負責的就是為崇禎帝的幾名子女調養身體看病診治,活計輕鬆又能與皇室下一輩建立感情,算的上是一條康莊大道,如今院正羅堪年過六旬老態儘顯,一旦去職,他吳萬參可以說是院正的不二人選,誰知卻飛來橫禍……

五天前三皇子與妹妹昭仁公主朱媺婼(編的)在花園玩耍,三皇子不小心摔了一跤,額頭被指甲蓋大小的石子磕了一下,就此昏迷不醒,皇室無小事,吳萬參不敢怠慢,診斷之後原以為最多一兩個時辰朱慈炯就會醒轉,誰知這一昏迷就是五天,而且生命跡象越來越微弱,照此下去三皇子能不能挺過三天都很難說,如今外朝國事艱難,李自成與張獻忠的兩股義軍聲勢越發壯大,崇禎帝日夜煩擾不說,一旦皇子夭折,他區區一個院判必死無疑不說,隻怕還要禍及親族!

“殺了你又有何用?難道皇兒能好起來嗎?吳院判,本宮現在隻想問你一句,你須直言相告勿要欺瞞。”周後語氣淩厲了幾分,看樣子已是動了真怒。“吾兒到底還有冇有救!”

按照吳萬參的本意當然是想說殿下福星高照絕不是早殤之人等等,可週後明顯不想聽他廢話,話如果說的太滿,三皇子最終卻不治身亡,那他滅族真的算是指日可待了……可真要按照實情說三皇子有可能活不過三天,他敢嗎?當然不敢!真要這麼說了,萬一三皇子奇蹟般的活過來,那可就是詛咒皇室啊,滅九族都夠了,吳萬參自認醫術還不錯,偏偏遇上這等詭異之症,一時間除了死死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以外,儘是不肯吐露一個字。

“皇後孃娘恕罪,微臣有一提議。”

吳萬參身體一晃,眼前一陣發黑,說話的是跪在旁邊本家侄子吳景舒,他兄長亡故後就一直跟隨在自己身邊學習醫術,隻不過這小子醫術平平,整天隻喜好鼓搗些旁門左道,最擅長的就是收羅那些民間偏方,好在這些年有他照看著也冇出什麼事,自他當上院判之後,也為其在太醫院謀了差事,打了三年雜,最近幾個月有了官身,就被他安排來了端本宮負責幾位皇室子女的飲食藥膳,如今三皇子出了事本也牽扯不到他頭上,卻冇承想,這小子居然會在這樣的非常時刻蹦噠出來!

吳萬參隻當侄兒又想把那些個偏方拿出來獻寶,忍不住心裡大罵,這是什麼地方!拿民間愚弄鄉婦的玩意來進獻,有效果也就罷了,冇效果隻怕當場就要身首異處啊,此刻吳萬參掐死自己吳景舒的心都有了,偏偏他還不能妄動,否則現在正在氣頭上的周後當場就能把他亂棍打出去。

周後秀眉微撅,這個吳景舒她當然知道,憑藉吳萬參的關係纔有瞭如今的前程,醫術從未聽說有什麼過人之處,否則以太醫之身也不至於在這宮中隻是負責藥膳瑣事,他若是真有什麼好法子又豈有不與他叔父商量的道理?可現在的她就如溺水之人一般即便是根稻草都要想方設法去抓住,哪裡還管得了許多,當即問道“小吳太醫有何建議但說無妨,本宮赦你無罪便是。”

吳景舒恭聲道“微臣幾年前曾經看過一本遊方道士所寫的醫書,其中提到一個症狀與三皇子殿下現在之症頗為相似。”

吳萬參頭腦一陣陣發暈……

“什麼症狀說來聽聽。”太醫院現在診斷不出三皇子的病因,若是尋常人家放手試試也無妨,可這是皇室子弟,誰敢亂用藥,出了差池多少條命都不夠賠的,周後的苦惱也在於此,現在聽吳景舒這麼一說,如果能對症,那自然就能有應對的方法,看來這小子到也不算是一無是處啊。

“此症名為失魂,得此症之人多為突然受到驚嚇以致魂魄離體,雙目空洞四肢無力……”

吳萬參直接呆了,他能混到院判的位置,醫書自然看過無數,失魂症雖未見過可也聽說過,三皇子的症狀與之相較確實有些相似,可這話他哪敢說出來,太醫院那麼多太醫也不敢,偏偏這個愣頭青就這麼肆無忌憚的說了出來……

原本以為侄子這等無稽之言定會惹得周後勃然大怒,可偏偏冇有,過了半響,周後的聲音才傳了過來。

“子不言怪力亂神,可吾兒之病既與失魂症相似,那麼依你看此病可有治癒之法。”

“回皇後孃娘話。”吳景舒答道“依微臣看,此症若真是失魂,就應與身體無乾,那麼短時間內殿下應無性命之憂,隻需儘快將殿下魂魄召回,那麼此症自然痊癒,隻是招魂之法非醫家所能為,依微臣之見,應速召龍虎山張天師前來為殿下診治。”

“張天師?”周後喃喃唸了一遍,眼中光華一閃道“來人,速傳本宮旨意,八百裡加急前往龍虎山請張天師入京,本宮要在五日內見到天師為吾兒招魂,若有延誤重加懲處……”

“哎呦我去……”

周後的話語未落,耳邊就傳來昭仁公主大呼小叫的聲音,轉頭看去,昏迷五日的愛子已緩緩張開了眼睛……

吳家叔侄身軀同時一震,旋即雙雙軟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