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底下那麼多貪官汙吏贓款不去查抄,還要苦一苦百姓,韓爌,你還是人嗎?”
何閣老暴怒之下,於大殿怒吼出聲,金玉之聲,在宮闈傳揚極遠。
守殿宮衛豎起的耳朵紛紛放下,進入眼觀鼻鼻觀心的境界。
這話,聽不得!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如果像這般寅吃卯糧,則卯糧吃完以後,真不知道我大明朝還有什麼可吃的。”
劉閣老不再忍耐,站到了老友身旁,憤怒發聲。
心底,則是萬分悲涼。
如此冷漠的話,不是出自貪官汙吏之口,而是清流。
東林黨。
一群蟲豸而已。
“陛下,臣以為韓閣老之言,也有點不妥。”
方次輔不再沉默,站在三位閣老中間位置,諫言道。
略帶不滿的目光,在韓閣老身上掃了掃。
黨派鬥爭暫且不表。
僅這苦苦百姓四字,就讓他這位內閣次輔無法接受。
身著紅袍,當有顆為生民請命立身之心。
韓爌,過了。
風雲變幻。
韓閣老隻覺得自身局勢急轉直下,先是兒徒無能造成百萬災民,心急撈人,又是被何宗彥逼的無地自容,急智之言,更是站在了所有人的對立麵。
此時此刻。
他連呼吸,似乎都是錯的。
無奈之下,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始終一言不發的自家黨魁。
昔日誓言,東林中人,應互幫互助。
反觀葉首輔,站在原地呼吸均勻,閉著眼睛,打起了鼾聲,像是睡著了。
“葉相!葉相!”
魏忠走至其身旁,輕聲呼喚道。
心中閃過無數念頭,這是真睡著,還是假睡著?
“噗通!”
葉首輔醒後,急忙跪地慚愧道:“臣年事已高,時常覺得心力不濟,以致今日在禦前失儀,罪該萬死,請陛下賜罪。”
“葉相作為輔政大臣,在朕的登基事務上不停忙碌奔波,內閣事務也始終冇有放下,近來這段時間,恐怕都冇有睡個好覺,為國為君操勞至此,朕嘉獎都來不及,何罪之有啊?”
朱由檢略有深意寬慰著,輕而易舉把這件事揭了過去。
這位,裝睡的本事,著實不錯。
若不是那過快的心跳速度,還真有可能被蒙過去。
可這,是為了什麼?
裝睡。
犯下禦前失儀之罪。
若是他這位新皇有意,藉此免掉其內閣首輔之位都冇人反對。
這是看出了什麼,想跑路?
“陛下隆恩,臣定當銘感五內。”
葉首輔臉上浮現出一抹感動之色,高聲道:“陛下待臣如此,臣縱九死亦難報答,留這無用之身,願為陛下分擔些煩憂。”
“哦?”
朱由檢好奇道。
越來越有意思了。
“臣出身福州府,家中曾祖父葉仕儼因家貧做過些小買賣,幸得貴人幫扶,積累了些傢俬。
祖父葉廣彬接過家業後,不諳商術,隻得把傢俬全買了良田,一邊讀書一邊耕田。
父親葉朝榮在文章上,頗有幾分天賦,隆慶年間恩貢,蒙隆慶帝恩典,得授九江通判個,後升任養利州知州。
期間父親得到不少本土佃戶投獻,家中良田越來越多。
之後父親去世在任上,死後蒙萬曆帝恩典,贈特進光祿大夫、上柱國少師兼太子太師、吏部尚書、中極殿大學士,得到不少賞賜。
曆代蒙受聖恩,時至臣,家中良田私產無數,折算下來,應有兩百多萬兩白銀,於今日今時,願儘獻於陛下,以報國恩、君恩,以解國艱。”
葉首輔五體投地,誦讀著曆代皇帝恩德,毫不猶豫把數代、百年積累送了出去。
魄力之驚人。
令眾閣老側目。
葉相,這是為何啊?
“葉相是肺腑之言?”
朱由檢凝聲道。
奇怪!
太奇怪了!
初次君臣奏對,當是君臣彼此試探瞭解的環節。
而作為內閣首輔、東林黨黨魁的葉向高,展露的格外退縮,甚至有幾分懦弱。
“臣以先祖之魂起誓,若有虛言,當受人神共戮!”
葉首輔莊重道。
連祖魂都搬了出來。
這一刻,無一人不動容。
“葉相言重了,魏忠,代朕扶起葉相!”
“老奴遵命。”
魏忠顧不得思考,連忙上前,扶起葉首輔落座錦凳,坐穩坐好才鬆開手。
行將就木的老人,身子骨是很輕的,可現在,卻感覺有萬鈞之重。
這一扶,兩百萬兩白銀。
“謝陛下!”
葉首輔先是朝龍椅欠身一禮,又對魏忠輕聲道:“也謝過魏公公!”
“老奴本分。”
魏忠顯得受寵若驚,輕輕擺了擺手,退回了禦階旁。
心中,多了幾分恍然。
“賑災錢糧,由葉相一人出了,也就無需再做討論!”
朱由檢看著殿內劍拔弩張的方、何、劉、韓四位閣老,搖搖頭道:“第二要緊的事解決,那就說說第三件事,新任薊遼總督人選,諸位閣老可有心儀人選?”
實權之位。
頓時讓韓閣老精神了幾分。
自家黨魁,花數百萬兩白銀解決了災情,這薊遼總督,自然要落到東林黨人的頭上。
腦海中閃過數位東林黨人的身影,可都不太滿意。
忽然,靈光一閃,最後鎖定了一人。
“陛下,臣有一人舉薦。”
“說!”
“前薊遼總督袁崇煥。”
韓閣老眼中閃爍著精光,自信滿滿道。
袁崇煥。
雖說還不是東林黨人,但一直與他、與東林黨人親近,若能藉此招攬入東林黨,將大大提升東林黨人的實力、勢力和影響力。
此人能文能武,當過兵部尚書、左都禦史,又曾多次擊敗後金軍來犯。
最出名的,莫過於袁崇煥一記紅衣大炮把昔日後金可汗、今日後金可汗之父,努爾哈赤給“轟死”了。
這份豐厚的履曆。
無人可挑剔。
最佳人選!
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