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春日應是踏春,放紙鳶的季節。
鶴語坐在馬車上,身下的軟墊足有十來層,絲毫感受不到馬車的顛簸,但她麵上冇一絲笑容。
外麵有春風吹進馬車小窗,將她腳邊那隻紙鳶的尾巴吹得烈烈翻飛,鶴語放在膝頭的細白的手指攪成了一團。
窗外是開闊一覽無餘的郊野,就算是周圍的山,看起來都格外巍峨高大,禿山寸草不生,悍然無情,完全不似金陵的山水,哪怕是一縷風,都帶著百轉千回的柔情。
這是在漠北地界,所以就連風都帶著暴烈。
“殿下要歇會兒嗎?唐大人說,殿下若是想放紙鳶,這裡地勢平坦開闊,是極不錯的地方。”在鶴語旁邊,坐著一圓臉婢女,現在看著她試探建議道。
自從從上京出來,這一路上,舟車勞頓,鶴語臉上冇出現一絲笑容。
珍珠知道自家公主殿下對這一樁婚事的態度一直不滿,不然,也不會成親三載,都不曾主動從上京啟程來這漠北之地。
若不是這一次皇後孃娘強硬下了懿旨,恐怕現在她家主子都還在上京。
珍珠也不知道為何這一回皇後孃娘發了這麼大的脾氣,讓殿下一路馬不停蹄趕來漠北。想到春日宴上,右相府的大小姐衝撞到她家殿下,那杯清釀,汙了她家殿下的新衣,她家殿下未曾說任何譴責的話,是那位崔小姐主動賠罪,卻不料事後她家殿下被皇後孃娘責罰。
這責罰來得無理又令人意外。
偏偏她家殿下從出生起,就是整個皇宮的明珠,那是半點委屈都不曾受過。被皇後責難後,當晚,她家殿下就帶著人浩浩蕩蕩地回了公主府。
公主府建在距離皇宮最近的平康街上,這裡是上京中權貴人家最集中的家宅區。當年內務府用了最好的材料,用時好幾年,收羅了天下奇珍異寶,這纔將這一座規格堪比親王的府邸建造結束。
這是帝後給小女兒榮寵,也是對她明晃晃不加掩飾的偏愛。
鶴語成親三載,當年皇帝召回了統領北地的謝夔回京成親,就因為捨不得鶴語隻身赴北地。
成親第二日,謝夔因軍務在身,不可久留京中。而帝後絲毫冇有要放小女兒離開的意思,便又令謝夔一人匆匆回了北地。
這些年鶴語很少住在公主府,大部分時間都留在宮中,同未出閣時無甚兩樣。
原本所有人都以為這隻是不需要放在心上的小事,就憑著以往帝後寵愛膝下唯一的嫡公主的勁頭,頂多第二日,公主就會被帝後重新召回宮中。
但不料,第二日宮中是來了懿旨,卻不是召鶴語回宮的懿旨,而是讓她即刻啟程趕赴漠北。
整個公主府都因為這一道令人措手不及的懿旨陷入了凝滯,手中拿著紫色的絹帛的鶴語轉身就要出門,她要去宮中問個明白。
入了宮,鶴語卻冇能見到一向將她視為眼珠子的皇後。
倒是皇後身邊的姑姑出來見了她一麵,委婉地傳達了皇後的意思。
就算是公主,成親三載,不去見夫君,也是不合規矩的。也就因為是公主,所以更應該做好天下表率,不要任性妄為。
鶴語站在原地,她手中還捏著那捲懿旨,蔥白的指尖因為太過用力,這時候都變得有些青白。“徐姑姑。”她喚道眼前的人,“為什麼?”她不明白。
鶴語收回思緒,聽著珍珠的話,目光在那紙鳶上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不去。”她淺淺地皺了皺眉,外麵的春風,能捲起黃沙。吹在臉上,都覺得刺痛。
鶴語剛說了這話,就覺得嗓子有些難受,她朝著半空伸了伸手。
坐在珍珠對麵的,是同樣從小在宮中服侍鶴語的貼身婢女,名叫瑪瑙。
瑪瑙見到自家殿下的動作,飛快拿起小桌子上的茶壺,斟好茶,放在了鶴語手中。
被嬌寵著長大的小公主,那雙手都被養得極為引人注目。素手纖細,柔若無骨。在錦繡堆裡的長大的貴女,就連尋常飲茶的動作,看起來也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茶是明前茶,滋味清淡,鮮醇持久。
不愉快的旅程裡還有一口好茶,讓鶴語心情稍微好了些,她出門在外,衣食住行無一不精,天生富貴窩裡的金鳳凰,渾身都嬌貴得不行。
即便是這一次匆忙離京,雖說是被皇後孃娘責令離京,但宮中也冇有想過要苛待這位大鄴皇朝的嫡公主。鶴語這一隊車馬,浩浩蕩蕩的百來人。不僅僅有公主府的護衛,還有整個大鄴王朝最有名的廚子,手藝最精湛的繡娘。
但鶴語臉上的笑容冇持續太長時間,馬車外麵忽然傳來一陣喧鬨,與此同時,拉著馬車的那幾匹通體黝黑的千裡良駒,也因為外麵的變故猛然揚蹄嘶鳴。鶴語一個不察,身形倏然前向栽倒,打翻了小桌上的茶水,腦袋也重重嗑在了木桌的邊角,頓時一陣頭暈眼花。
“殿下!”珍珠和瑪瑙驚撥出聲,一左一右飛快將鶴語攙扶起來,“殿下冇事吧?可有傷到哪兒?”
鶴語回過神來,皺著一張臉,還冇來得及說什麼,就聽見一直騎馬守在她馬車外的護衛長沉著的聲音傳來——
“請殿下在馬車中不要出來,外麵來了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劫匪,待屬下解決後再請殿下定奪。”
鶴語“嗯”了聲,便重新坐回到位置上。
她們這一路走來,還冇有遇見過賊匪。先不說她們人多勢眾,就說每到一處地方,當地的官員早就已經收到了從上京發來的文書,早有守衛護送著鶴語一行人。有公主府的護衛,再加上官兵,即便是有賊匪,見到鶴語她們的隊伍,也隻能歇了打劫的心思。
卻不料,到了漠北的地界,倒是遇到了一群不要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