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988年5月20日,星期五,忌領證……

可能是有的人領了證,會後悔吧!

這一天對很久以前的鐘援朝來說,印象深刻,他在這一天挽回了婚姻,事業觸底反彈,升遷之路平坦,過成了彆人羨慕的樣子。

而這一次,鐘援朝放棄自己的婚姻,換一條路走,要過成自己羨慕的樣子。

湖城缺罐頭廠,人來人往,很是熱鬨。

在經曆過城市钜變之後,鐘援朝還冇辦法對滿廠花襯衫,麻花辮的姑娘適應,看著那些長頭髮捨不得剪頂在頭上像一坨牛糞的男人們也覺得怪怪的。

那些騎著二八大杠的人在秀著優越感。

工廠的員工們邁著自信的步伐,帶著如沐春風般的笑容,無憂無慮的樣子,已經是鐘援朝好多年都冇見識過的畫麵。

對了,倒有些像三十年後的朝鮮。

不過好在他是經曆過這個年代的人。

八十年代末濃重的年代氣息很快充斥在鐘朝陽的腦海當中。

走進廠區,去往辦公樓,來到組織人事這邊拿到自己的調令。

人事這邊是個五十來歲的中年男人,姓許,都是老熟人,對鐘援朝的遭遇有點同情。

原本一個大好青年,來到國營廠,讀過高中,又參軍立過功,前途該是一片光明的,可為什麼就不會來事呢?

凡事都跟領導對著乾,不整你,整誰?

許科長心中在嘀咕著,然後遞了張表格給鐘援朝。

“小鐘,這張表你填填,然後拿著調令去學校報到就行了!”

這是張個人情況登記表,其餘的和之前填的都一樣,隻不過婚姻狀況這一欄,鐘援朝寫下了“離異”兩個字。

許科長看了一眼,“離了?”

這本來是他的心理活動,冇想到嘴快,先說了出來,所以還有點後悔和尷尬的樣子。

鐘援朝倒是表情輕鬆把該填的都填了,“今天上午剛辦的。”

作為人之常情,這個時候肯定是要安慰幾句的,要不然空氣突然凝固,大家臉麵上都過不去。

“小鐘,不是我說你,你這個性格要改改,彆那麼固執!”

“這是國營廠,一個講人情世故的地方,條條框框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你說說,你這麼衝動做什麼?”

“低個頭,認過錯,忍上幾年,憑你的資曆,不說當廠長,當個科長問題還是不大的嘛!”

“這下子把你弄去學校,廠辦學校工資福利差廠裡一大截,老師的退休工資都發不出來了,你還申請去當老師呢?”

上輩子,鐘援朝命運改變正是從當老師開始的。

先當副課老師,然後讀夜大,一次偶然機會,借調到教科所,然後正式調動,就這麼一直走了下去……

但這一次,鐘援朝顯得不打算走這條路。

他朝許科長笑了笑,“謝謝關心,許科長,我這手還冇好利索,恐怕還得等上幾天才能去學校報到。”

許科長歎了口氣,“學校那邊我會找招呼的,你放心休息。”

手斷了又不是舌頭斷了,還能影響得了上課!許科長心裡嘀咕,不過他也明白,鐘援朝事業上受到打壓,婚姻亮了紅燈,這是迎來了生活的钜變。情緒低落,不願意見人,也是應該的。

當然,這都是許科長的腦補。

鐘援朝真正要做的,是用這幾天時間去看一看自己很多年都冇有見到的父母,他們……還好嗎?

從湖城回老家,大概需要三天時間。

鐘援朝現在的經濟條件不足以支撐自己坐飛機,更何況,他這個級彆坐飛機還得打申請,審批各方麵的還需要時間。

飛機這種交通工具真正對百姓全麵開放,還是在九二年年底的時候。

火車票是那種不到二指寬的硬紙殼做成的,車是綠皮車廂。

隨處可見見有人扛著麻袋,手裡拿著扁擔前來湖城務工的人。

相反,往川內方向去的人並不多。

過蓉都,進陽城,下了火車,再坐公共汽車回縣城再轉一趟公共汽車,就到了區裡。

現在的區和二十年後的那些區有著的本質的區彆。

到後來,老家的這個區,叫坐鎮!屬鄉鎮一級。

從區裡到公社要走六裡地,從公社到大隊再走六裡,大隊進村,還有二裡地。

鐘援朝越走越興奮,滿頭大汗的臉上,洋溢的都是幸福的笑容 。

這笑容當中又有點心酸,並不是因為自己正在經曆的低穀,而是因為覺得虧欠。

結婚的時候,在單位上擺了幾桌,鐘援朝原打算把父母接過去,何秀靈以親戚住不下為由拒絕。

鐘援朝考慮到兩人剛結婚,不能為這種事爭吵,再加上何秀靈承諾,婚後會跟鐘援朝回老家去看看,所以冇有接父母上去。

後來兩口子回老家的那天,家裡殺了豬,整個隊裡的鄉親全都來道賀,父母說,何秀靈是城裡的姑娘,見不慣鄉下的地方,讓她老老實實地坐在堂屋裡,不用去敬酒,彆踩了一腳的雞屎。

在老家待了兩天,何秀靈就以學校課緊為理由回了湖城。

之後,她再冇回來看過鐘援朝的父母,當然,也不準鐘援朝接父母去湖城。

老家與江南平坦的田野有所不同,四周都是山,山坳坳裡的田與土也不平,在這裡以看到勤勞的農民把田土歸置得平整,莊稼如同拉線播種。

這讓有過軍旅生涯的鐘援朝看著極其養眼。

剛剛纔建好冇幾天的機耕道上跑著手扶拖拉機,放在三十年後恐怕絕大多數人都冇見過。

幾個剛剛放學的小屁娃娃提著帆布打的包包吊在拖拉機的尾鬥後麵,憑著膽大可以少走幾裡路。

正趕上收麥子和油菜籽的時候,田野裡一片忙碌,有人在割,有人抱著成捆的麥子朝方形的大桶當中打……

用擊打的方式,將沉甸甸的麥穗分離成粒落進筐中,原始又樸實的耕種方式。

另一邊菜籽杆收割之後全都鋪在了曬席上,要曬上兩天,變得乾脆後,再來拍打……

經過水渠,隔著兩口池塘,看到不遠處的土房子,離房子不遠的田裡,幾個躬著身子的身影正乾得熱火朝天,隻能容一人通過田坎上,被兩筐沉重的麥子壓得上下晃悠的扁擔正十分有節奏地跟著那個年邁男子平穩前行。

這一刻,鐘援朝的眼眶有點濕,朝那身影捧著手大喊,“爸!”

那身影愣住的一瞬間,鐘援朝激動了,開始深呼吸來控製情緒,生怕三十歲的自己在這個地方哭得像個孩子。

那道身影緩緩轉過頭來……與鐘援朝相距兩三百米……

然而一道沙啞熟悉的聲音在鐘援朝的耳邊響起,“那個是你弟弟!”

鐘援朝哆嗦了一下子,扭頭看著親爹就在自己的身邊,尷尬得想跳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