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白月之影
“電梯上行。”
白影裹著一件銀色的機能外套,一隻手放在寬鬆的口袋裡,另一隻手攥著一張相片。
她紅色的雙瞳一直盯著牆上的電子顯示屏,看著樓層數字不斷向上躍升。
時間已是淩晨,除了那些需要輪值的人,玄色蒼穹的大部分成員都已進入夢鄉。
所以偌大的電梯裡隻有白影一人。
這是她來到玄色蒼穹的第四個月,迄今為止,與她說過話的人兩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她一個人吃飯,一個人訓練,一個人按部就班的做完一切,然後回到一個人的房間。
白影每天晚上都會做夢,夢見她的母親,夢見她的父親,夢見她兒時的夥伴。
那時還冇有機甲與怪獸,儘管父親身為軍人非常忙碌,但白影仍為自己的父親感到自豪。
“我爸爸可是軍人!不管我們遇到了什麼危險,他都會保護我們的!”
每當白影驕傲的向老師,同學和朋友介紹起自己的父親時,她都會收穫羨慕的目光。
哪怕父親冇有一次在白影生日時陪在她身邊,白影也不會因自己小小的失落而怪罪父親。
堅定和要強是她的家訓,白影相信隻要自己能做到這兩點,就能變得跟父親一樣優秀!
在白影九歲那年,一家三口終於在她的生日上團聚,那時的白影從未感覺到如此幸福。
可就在第二天,天啟日降臨,從海中鑽出的怪獸對大洋彼岸的海因國發動了進攻。
自那以後,白影就再也冇能跟父親說上話。
直到人類造出了第一台機甲刑天,白影才從電視上看到,自己的父親成為了第一位鐵馭。
那時的白影仍將父親當做自己的榜樣。
在白影十二歲那年,怪獸綠鼠襲擊了她和母親所在的城市。
那一晚,白影親眼看著母親為了保護自己,被傾塌的碎石壓在廢墟之下。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喊了多少聲父親的名字,但直到整座城市都被夷為平地,她也冇能看見刑天的身影。
白影曾那麼恨他,恨他說過的話,恨他做過的事,恨他駕駛的機甲!
叮鈴!
“電梯已到達,六十層。”
白影從回憶中醒來,捏著手中的母女合影,沉默地走出電梯,來到了玄色蒼穹瞭望塔的頂層。
皎潔的明月懸在寂靜的夜空中,璀璨的星辰在無雲的天際中閃爍,遠處的鎮海市宛若一盞溫熱的燭火,在玄色蒼穹的背後靜靜燃燒。
隻是白影冇想到,夜風中,早已有人先她一步來到此地。
聽到聲響的陳將軍回過頭來,看見了白影那張表情複雜的臉。
兩人就這樣各自站在原地直視著彼此。
白影注意到,陳將軍的手中也拿著一張照片——那是她九歲生日時一家三口的合影。
“你……”
“不!”白影的身體劇烈顫抖著,她第一時間打斷了陳將軍,“不,我不想聽你說話。”
七年前的今天,是白影的母親離開這個世界的日子。
陳將軍慢慢合上了自己微張的嘴唇,選擇把話吞回肚子裡。
見陳將軍不再說話,白影用力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背過身朝天台的另一邊走去。
寒冷的夜風吹過白影寬鬆的外套,讓少女的臉重新埋在了白色的髮絲下——白影第一次感覺玄色蒼穹的晚上是如此冰冷。
她無法接受自己的身後站著那樣一個人!
兩座怪獸襲擊的城市,一台分身乏術的機甲,一道冷血無情的命令,一個永遠忠誠的軍人。
他親手將一座城市從災難中救起,又親手將另一座城市推向地獄!
命令,不可違抗的命令。
服從,絕對忠誠的服從。
他還是白影記憶中那個偉大的軍人,或者說,白影本就該知道他會如何抉擇。
但白影需要的不是一個軍人,而是一個說話算話,能真正保護他和母親的父親!
所以白影將一切都宣泄在了他,刑天,甚至自己身上!
那種想要毀滅的**無時無刻盤旋在她的腦海中,她要報複這位高高在上的將軍,報複那台破爛不堪的機甲,報複那個無能為力的自己!
諷刺的是,她失敗了。
夕陽下,那台老舊的機甲,兌現了陳將軍不曾實現過的承諾,把她從駕駛艙中取出,獨自衝向了聚合獸。
恍惚間,她彷彿在刑天身上找到了被塵封在內心深處的軟弱,那個在廢墟旁抱著母親的手臂,痛哭流涕的自己。
“不管遇到了什麼危險,他都會保護我們。”
白影在風中喃喃自語,溫熱的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滴落在手中的相片上。
“對不起。”不知何時,陳將軍已經走到了白影的身後。
他幾次想要抬手觸碰白影的肩膀,可最終還是選擇讓白影一個人哭泣。
白影該說些什麼呢?
在她時隔七年被父親征召時,她不知道。
在她第一次駕駛刑天同步時,她不知道。
在她聽到讓她撤退的命令時,她不知道。
現在麵對父親的道歉,她也不知道。
在無數個無法入眠的夜晚,白影的思緒都會回到七年前的那個晚上,思考著如果自己就是父親,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這個問題永遠都不會有答案,因為她不是那個男人。
她隻知道,如果站在刑天駕駛艙裡的是她,她就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奔向那棟倒塌的大樓,救回母親。
這個小小的家,就是她的全部!
“如果你能回到七年前的那個晚上,你會救我和媽媽麼。”白影低著頭,咬著自己的嘴唇,用顫抖的聲音問出這句話。
陳將軍滄桑的眼角彷彿倒映著鎮海市所有的燈火,他捏著照片的手已經發白。
他微微張口,卻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
最終,白影聽到的隻有一聲歎息。
“你不用回答我了。”白影深深吸了一口氣,用手擦去眼角的淚水,抬頭看向了夜空。
皎潔的月光照耀著兩人,而白影則被籠罩在陳將軍高大的身影下。
忽然,白影將相片放回了外套胸前的口袋裡,慢慢走出了陳將軍的影子,按下了電梯,準備離開這個天台。
“我恨過你,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