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他的所有物
老太太又問:“此話當真?”
蘇青珞穩住心神:“自然是真的。衡三爺他身為首輔,平日公務纏身,若非我相求,他怎會關心這等小事。”
老太太方纔點了點頭,麵色卻依舊深沉。
“既然退了與衍兒的婚事,下月的賞花宴,讓你大舅母帶著你同明思一起去。”
賞花宴每年五月由睿王妃親自舉辦,邀請京中名流參加,借賞花作詩的名頭,本意卻是為了各家相看兒媳。
因這是京中唯一男女都會參加的活動,所以是京中每年少男少女最期待的宴會。
蘇青珞先前訂下親事,所以從未參加過。
如今老太太要她去的意思也十分明顯,就是要為她尋一個佳婿。
特意指派了錢溫陵帶她,也是怕柳氏對她有所不滿,反倒壞事。
蘇青珞猶豫道:“但外祖母,我纔剛退親……”
老太太不過一笑:“什麼退親?你跟衍兒從小一起長大,親如兄妹,定親不過是大家隨口說著玩的。現如今你們都大了,這玩笑以後不許再開。”
一番說辭,輕輕巧巧地解了蘇青珞眼下困境。
也就是說,她從未被退過親,名聲不會有損。
蘇青珞眼前有些模糊:“外祖母……”她靠進老太太懷裡,覺得她肩膀瘦的已經塌下去,卻還能有力地支撐著她。
她剛退親,又經曆了寺裡那樁事,實在冇有心思這麼快去想下一門親事。
但她也知道,女子親事至關重要,後半生的生死全在這上頭,這是外祖母待她的心意,不能拒絕。
她於是道:“多謝外祖母。”
“謝什麼,我不疼你疼誰。”老太太和藹道,“庫房裡還有兩匹今年才進來的蜀錦,你和明思一人一匹,趕緊裁了新衣裳。”
蘇青珞手底下有的是綢緞鋪子,但自從父親去後,蘇家失去皇商資格,上好的蜀錦已經幾年未曾見過了。
她答應道:“是。”
老太太又道:“你嫁妝鋪子的事我也聽說了,是我當年冇考慮周全,隻想著叫你靠柳氏他們生活,竟忘了靠什麼也不如靠自己。”
“這怎麼能怪外祖母,外祖母也是希望我不要那麼勞累,畢竟……”
蘇青珞停住,畢竟她娘就是因為嫁去蘇家,太過勞心蘇家的生意,生下她後又虧了身子,冇幾年便心力交瘁而亡。
外祖母當年就是怕蘇家剩下的偌大擔子壓垮她,纔想著不如讓柳氏護著她。
但她娘是決計不能在外祖母麵前提起的,於是她很快接道,“畢竟我當年年紀小,什麼也不懂。”
但她要說什麼老太太心裡明白得很。
老太太心裡難過,自然也未叫她看出端倪,沉吟片刻,道,“過了賞花宴,你每日上午來我房內一個時辰,我教你理一理鋪子的事,蘇家這攤事,終歸還是得你立起來。否則你就是嫁出去我也不能放心。”
蘇青珞不是矯情的人,隻是握住老太太的手:“要外祖母傷神,是青珞不孝。”
老太太笑說:“你挑個正經夫婿,過好自己的日子,就是對我最大的孝順。”
蘇青珞害羞一笑,卻不知為何,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那人的薄唇,心立刻劇烈地跳了一下。
可她也清楚的知道,那人絕不可能成為他夫婿。
又說了幾句閒話,蘇青珞便離開了。
隔日,丫鬟抱著兩匹蜀錦進了柳氏的院子。
“老太太特意說了,讓大小姐先挑。”
柳氏指甲狠狠在椅子扶手劃過,臉上卻含笑道:“還是老太太疼明思。”
她眼神示意身側的陸明思去挑。
兩匹蜀錦,一匹茜紅色,一匹玉色,日頭低下一照,暗藏的金線發出淺淺的光澤,煞是好看。
陸明思走過去看了眼,便道:“便要這匹玉色的吧。”
玉色挑人,且穿起來難免不夠嬌媚,茜紅色襯得人膚色白,人也明豔,更適合陸明思。
柳氏出聲:“我怎麼瞧著那茜紅色更好。”
陸明思轉頭給柳氏個眼神,笑道:“我不大喜歡那個顏色。”
柳氏便閉口不言。
待那丫鬟出了院子後,等了一陣兒,柳氏才忍不住冷笑一聲,抄起桌上茶杯摔到地上。
“這老太太也忒偏心了,分明是個被退親的女人,卻偏要給她抬身份,她蘇青珞憑什麼跟你一起去賞花宴?她不過是個商戶之女,你可是正正經經的永順伯府千金!難不成還要讓她在你前頭挑人?”
適齡的好人家就那麼幾戶,大家都爭著搶著要結親。
“還有那錢氏,平日裝得老實巴交,竟然也敢替我去賞花宴?”
“還有——”柳氏氣道,“你為何挑那匹玉色?那可是賞花宴,玉色如何能出挑?”
陸明思端了杯茶遞到柳氏手邊:“母親稍安勿躁。”
柳氏接過,喝了口茶,聽她道:“母親不知,玉陽公主喜歡桃紅、茜紅一類的顏色,先前有個不懂事的跟公主撞了衫,公主嘴上自然不會說什麼,卻將她灌醉丟了好大的臉。”
這事京中大戶人家闔府皆知,隻道是那姑娘喝醉失了分寸,卻不曉得其中根本緣故。
柳氏心中立刻暢快了:“原來如此。我倒要看看,得罪了玉陽公主,她還能有什麼好親事。”
陸明思輕聲:“母親放心,賞花宴上,我自叫她聲名掃地,替母親和哥哥出氣。”
丫鬟送完蜀錦後,回來道:“照老太太的吩咐,先送去給大小姐挑的,大小姐挑了玉色,姑娘得了茜色,二夫人也並冇有說什麼。”
老太太站在窗前,聞言點頭:“知道了。”
過了晌午,窗邊不覺有幾分涼意。
月娥拿來件披風給老太太披上:“老太太這是怎麼了?”
老太太歎了口氣:“月娥,你看那陸衡之待青珞可有不一般之處?”
月娥微微一怔。
實際上,自從上次陸衡之替蘇青珞出頭後,不止她在猜測,府中人全都在猜這位首輔大人是否對蘇青珞有情。
但事情過去月餘,並未見陸衡之跟蘇青珞再有什麼來往,流言便漸漸歇了。
月娥道:“除了替姑娘出頭退親,奴婢倒冇看出旁的什麼。”
老太太道:“錢氏向來本分,若陸衡之待青珞無意,她那日隻怕不會讓青珞去送他。”
這事她始終放心不下。
月娥語氣輕鬆道:“衡三爺出了名的不近女色,老太太何必如此擔心?依奴婢看,不過是大夫人隨口一指罷了,又或者,大夫人看衡三爺替姑娘出頭,誤會了想賣個人情也未可知。”
也有這麼可能,但是……
老太太望著院內已快要開敗的牡丹,手持串珠,沉默許久。
她想起許久之前將青珞接回來那天,也差不多是這個時節。
蘇青珞給她行了禮,兩人抱著哭了一陣兒,老太太叫她先行回去梳洗,然後又見了一路護送她回來的陸佑和陸衡之。
少年時的陸衡之穿著一身黑衣,渾身有股說不出的戾氣,彷彿一把鋒利的劍。
他側頭看了眼蘇青珞離開的背影,那眼神——分明看著是冷的,卻好似有種道不清的炙熱,彷彿在看他的所有物,下一秒就要將少女收入囊中。
那樣的眼神,叫她有種說不出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