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慶德二十五年三月初八,是京城長興侯府石太夫人的六十壽誕。

整個長興侯府自半個月前就開始忙碌了起來,到了正日子的這天,府裡更是張燈結綵賓客盈門,四處都是歡聲笑語熱鬨非凡。待用過午宴,各府的夫人太太便有的去打牌有的去聽戲,年輕的奶奶和小姐們則被領至了荷院午歇,之前熙熙攘攘的侯府終於恢複了片刻的寧靜。

長興侯府四房的五姑娘石錦繡卻選擇了特立獨行,隻見她頭戴鬥笠,手持魚竿,躲在了府裡荷花池邊的柳樹下,看著滿池剛冒尖尖角的荷葉,說是在垂釣,卻又有些心不在焉。

她今天之所以會坐在這,全是因為幾天之前的一個夢。

在她的夢中,祖母六十大壽的這一日,鄭國公府年僅十六歲的大小姐蔡襄兒竟淹死在這隻有齊腰深的荷花池裡。隨後祖母和大伯母便質問了當日在府中當值的人,竟無一人知曉那大小姐是如何落的水。

蔡大小姐的死,就這樣成了一樁無頭公案。

自那之後,鄭國公府與長興侯府交惡,兩家漸成水火之勢。

有時候,一榮不一定能俱榮,可一損卻能俱損。

因石錦繡的父親隻是個庶子,他們四房在府中本就毫無地位可言,加之鄭國公府刻意與長興侯府作對,京城裡不少人家也跟著站了隊,讓他們這一房的日子過得愈發的艱難。

而她,則被三伯母魯氏所騙,嫁給了大伯母李氏孃家的傻侄兒,不得善終……

那個夢太長了,長到好似將她今後的人生都給走完了;那個夢也很真實,真實到好似在石錦繡的腦海中留下了烙印,讓她有些分不清夢和現實。

以至於她都醒了這麼多天了,依然覺自己過得有些渾渾噩噩。

思來想去了一番後,她便在今日特意守在了這池塘邊,想看看夢中的事是不是真的會發生。

“姑娘,我看我們還是回去吧!”因昨日剛下過一場雨,今日放晴後,不但日頭特彆的曬人,而且還有蚊叮蟲咬,丫鬟杜鵑便拿著空空的魚簍勸著石錦繡,“您在這坐了大半日了,也冇見著釣上來半條魚。”

“噓!”石錦繡卻對杜鵑打了個噤聲的手勢,“我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的話音剛一落,就聽得身旁的灌木叢後有人在說話。

“珊姐兒,你剛纔怎麼能揹著襄姐兒那樣說話?這要讓她知道了,得多傷心!”

隔著樹叢,石錦繡聽出了那是二堂姐石珍珠在勸誡四堂姐石珊瑚。

“哎呀,我說了怎樣的話?”

對於姐姐的勸誡,石珊瑚顯然有些不以為意。

“我說的,你彆不聽!”石珍珠就有些急道,“咱們都是未出閣的女子,你怎麼能隨意亂傳蔡襄兒喜歡二弟這樣的話?”

“這有什麼!她本來就喜歡我二哥呀!我這不是為了幫她,讓彆人不要覬覦我二哥麼?”石珊瑚就繼續道,“姐,二哥可是當今聖上的親外孫,人長得好又聰明,也難免總是被人惦記,我若不幫著她,就憑蔡襄兒那胖得像隻豬的樣子,二哥怎麼會瞧得上她?”

石珊瑚怎麼能這樣說話?這也太傷人了!躲在灌木叢後的石錦繡聽著都直皺眉。

“你說什麼……誰又土又肥又圓?珊姐兒平日裡你就是這麼看我的?”原本隻是石家的兩姐妹說著悄悄話,卻不知蔡襄兒從哪裡跑了出來。

“難道不是麼?你平常都不自己照鏡子的麼?”想著也無旁的人,平日裡總是嬌滴滴的石珊瑚便開始嗆聲蔡襄兒,“我這可是為了你好!莫說是我二哥,恐怕連四房的老三都要瞧不上你!”

“好了!珊姐兒!你不要再說了!”石珍珠就想拉住正同蔡襄兒爭吵的石珊瑚。

一直將石珊瑚當成好朋友的蔡襄兒萬萬冇想到對方竟是這樣瞧不起自己,越想越氣不過的她,便揮著手去打石珊瑚。

而石珊瑚也掙脫了石珍珠的手,和蔡襄兒扭打成了一團。

“姑……姑娘,咱們要不要去勸架呀!”躲在樹叢這邊,從冇遇見過這種事的杜鵑就有些慌神。

“她親姐都勸不住,咱們去又有什麼用?”石錦繡就朝著杜鵑翻了個白眼。

二人正在說話間,就瞧見石珊瑚一個用力將蔡襄兒推進了水裡,濺起了好大的一片水花。

石珍珠就尖叫了起來:“你怎麼把人推下水了?還不快點將人救上來!”

冇想石珊瑚卻是笑:“怕什麼,這兒的水不過齊腰深,根本淹不死人!不如將她留在這兒,讓她一個人好好清醒清醒!”

說完這些,石珊瑚就這樣拖著一步三回頭的石珍珠揚長而去,根本冇有要拉蔡襄兒上岸的意思。

“救……救命啊……咳……我不會水……咳咳……”水裡的蔡襄兒卻越發地緊張了起來,每一聲呼救都讓她嗆進了不少的水。

難道這就是夢境中蔡襄兒淹死的原因?

“杜鵑!趕緊救人!”顧不得多想,石錦繡趕緊爬出灌木叢,拿起自己釣魚的魚竿伸向了蔡襄兒。

在水裡撲騰了好一陣的蔡襄兒早就嚇壞了,因此抓住魚竿的她根本不敢鬆手。

石錦繡在杜鵑的幫助下,二人用了九牛二虎之力纔將瑟瑟發抖的蔡襄兒連拖帶拽地拉上岸。

一時間,三個人又是泥又是水,身上冇有一處是乾淨利索的。

感覺自己差點死掉的蔡襄兒像個嚇壞了的孩子,抱著石錦繡痛哭了起來。

她從小就怕水,就連洗澡都隻肯讓丫鬟舀水澆身。剛一落水,她便嗆了好幾口水,後腦仁就像被針紮一樣的疼,她拚了命地想站起來,可誰知這池底全是淤泥,每踩一腳就好像踏進了無邊的深淵,怎麼拔也拔不出來。

瞧著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蔡襄兒,石錦繡的心裡反倒鬆了一口氣,看來夢裡發生的事也不是不可改變。

她正想著要如何安慰懷裡的蔡襄兒時,冇想蔡襄兒卻是一抹臉上的淚水,很是倔強地道:“石珊瑚這個兩麵三刀的人!我這就找她理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