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水刺撓的眼睛疼。

開過來一輛皮劃艇,把她和她姨媽撈起來。

皮劃艇劃到岸邊的時候,她感覺不太對,皮劃艇上的男子把她交給了剛纔追她姨媽的兩個男人,她要喊叫,吸引圍觀人的注意力,可是她卻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頭。

等到她醒來,她發現自己被綁了雙手雙腳,嘴巴裡也塞了密密實實的一團破布,糊在口腔喉嚨裡,一股腐爛發酵的味道。

她躺在地上聽到有人在交談,其中一個人的聲音很熟悉,很像她熟悉的一位叔叔,在她家廠裡做電工的,她隻見過他一次,他爸爸龍柏宇,讓他打招呼,喊他:王叔叔。

她望去,依稀看到兩人身影,那身形也很像“王叔叔”。

她本來想喊王叔叔救她,可是她剛剛醒來,頭疼的很,嘴巴裡又是臟布,根本發不出聲音。

她聽到,“王叔叔”說:“你們給她處理了吧,斬草除根,不過彆在國內處理,那樣沾惹的太多了,麻煩!”

她覺得不太對,這間廢舊廠房裡除了她,就隻有“王叔叔”和和他交談的男人,要處理的人隻有她,也隻能是她。

另外的男子問“王叔叔”,“她爸媽的死冇人懷疑吧?”

“王叔叔”得意的答道,“二十年老電工了,不是白乾的!”

一陣氣血翻湧,萊拉又暈了過去。

再醒來,她坐在一輛圍了帆布篷子的貨車車鬥裡,而滿車鬥都是人,密密麻麻。

她數了數,整整有五六十個。

整個車鬥都是難聞的汗液,尿液,糞便混和的味道。

可能是怕他們上廁所頻繁,所以隻給一點點水和一點點乾麪包。

車程走了好久,過幾天車上的人就會少些,還有的女人夜裡被拽下車,第二天就消失不見了。

萊拉的頭腦逐漸緩過神來,她意識到自己正在被販賣,而她的父母已經死了,姨媽則生死未卜。

而“王叔叔”則是“關鍵人物”。

她偶然會看到一丁點燈光,在和她一樣處境的人被帶走的時候,帆布車篷的門會打開,然後負責看押他們的惡魔會說,“他們可自由了,去**做鴨嘍!”

或者會說,“哎,真不知道他的腎會裝在哪個大佬身上!”

或者會說,“他以後冇手冇腳,要錢要的纔多!”

或者會說,“孩子吧,那些外國人就是變態,最愛小孩子嘍!”

或者會說,“小孩子,命最好,去美國啦!”

萊拉怕極了:這麼好命,給你要不要!

車鬥裡的人越來越少,但是車鬥卻越來越熱,坐在裡麵不停地流汗,比桑拿房還熱,萊拉快要被烤死了。

她算著每天發一次的水和麪包,計算時間,已經三個月了,洛城已經是秋天了,可是她坐的卡車卻越來越熱。

人越來越少,終於車鬥裡隻剩下她一人。

她看到車棚上貼了一些報紙,叫做《洛杉磯華人報》上麵中英文兩種語言寫了一些華人的新聞和指南。

比如說,移民局的工作時間,對接的工作內容等,她依靠中英文的對照學了一些單詞,她還不會讀,但她已經認識了。

她看到有一份報紙的中間登了一則訃告:中國城美玲街17號林記洗衣房林生陳春花之女因疾病不治死亡,刊登訃聞。

願親友得知節哀。

她看了訃告也很難過,她的難過已經多的數不出了,她不想再日日相對這個悲傷的訃聞,於是忍不住摳了下去。

這才發現,原來帆布車篷已經失修,這些報紙蓋住的就是那些碎了的破洞。

這些帆布的經緯線已經殘破不堪,隻需一道口子,便可以劃開大大的一道,大到足以使瘦骨嶙峋的十二歲女孩鑽出,隻不過從行駛的車上跳下,不死也要粉身碎骨。

她可以感受到一點點陽光,還可以勉力透過這個小洞看到一點點車外的景象,而她也終於知道為什麼感到炙烤和炎熱了,因為她正坐在一輛穿越沙漠的卡車上。

她越來越渴,她越想要活,她不哭不鬨,她想要活,她想要活著,活下去。

隻有活著,才能弄清楚真相,才能知道自己為何顛沛流離,家破人亡,才能血刃仇人。

她透過這個小洞看到一處房子,紅房頂,白瓷磚外牆,她看到一大群奶牛,她看到四五名戴著頭巾的白皮膚的擠奶女工,她看到一間方方正正的建築,她認識那建築外麵牌子上的一個單詞:immigration,移民局。

她看到有與她長得不一樣的外國人在建築前走動。

她身體往後一撐,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使出全身力氣劃開帆布篷子,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第八章回憶似地獄之火(下) 她感到自己在流血,流啊流的,快要流乾了,她感到渾身疼,疼得她再也冇有力氣動一下了。

她看到她被人圍了上來,人群驚呼尖叫,她看到卡車毫不猶豫地開走,生怕晚一秒便被抓到。

當她再次醒來,便是在醫院裡,移民局的翻譯來與她交流,彼時萊拉心裡已經做好了打算:留在這裡還有生的打算,回家的話等待自己的隻有被滅口這一條路。

她聲淚俱下訴說自己被拐賣一路上的悲慘遭遇,而當對方問她從哪裡來的時候,她就說自己不記得了。

她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她在卡車蓬裡看到的《洛杉磯華人報》上麵的一則溫馨提示:若您的親友通過非正當途徑赴美,為避免被遣返,請您不要留存身份證明及告知國籍身份。

她漸漸康複了起來,能跑能跳,可是她不能一直呆在醫院,移民局的懷特女士也很頭疼,懷特女士是指派專門負責萊拉的案件的。

終於在確認自己完全康複了之後,她對懷特女士說,“洛杉磯中國城美玲街17號林記洗衣房的陳春花是我姨媽。”

是的,經過這兩三個月的學習,萊拉已經可以講一口流利的可供日常使用的英文了。

並且通過懷特女士帶給她的《國家地理》雜誌上知道了自己曾經做卡車穿越的沙漠叫做索諾拉沙漠,位於美國和 墨西哥 交界。

懷特女士興奮極了,於是在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上一番檢索後,懷特撥通了林記洗衣房的電話。

“哪位?”

估計洗衣房的電話鮮少人打,因此對麵顯然有些驚訝。

“姨媽,你是陳春花嗎?

姨媽,是我!”

陳春花有些愕然,她哪裡有什麼外甥女,可是她冇有立刻掛掉電話,是因為囡囡的原因嗎?

打電話來的女孩的聲音怎麼這麼像囡囡?

女孩說,“姨媽,我在SinaiMedicalCenter,你可以來接我回家嗎?”

“好。”

陳春花如同著魔一般應聲下來,絕不是因為自己的囡囡五個月前tຊ纔在SinaiMedicalCenter離世。

她失神般往外走去,卻被林生攔住。

陳春花大哭,“囡囡,囡囡回來了!”

林生揮手打了她一耳光,直打得她一個趔趄。

“發什麼瘋!

女兒都死了!”

陳春花打他,錘他的頭,“要不是你天天打囡囡,她會喝消毒劑嗎?

都怨你,都怨你!”

陳春花糊塗了一輩子,做了她人生最正確的一個決定,也是唯一一個和林生相悖的決定,她要去看看這個喊她“姨媽”的女孩。

女孩長得很美,也很懂禮貌,陳春花想要帶她回家。

林生決不同意,收養手續要夫妻二人都同意才能給萊拉辦下來身份的。

於是林生決定來看看,是怎樣的妖怪迷得陳春花團團轉,他見到萊拉後,有些動搖,他想:這女孩子長得好看,以後定能嫁到有錢華人家庭,就算嫁不了給唐人街的富豪們做小老婆也好,總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終於,萊拉開始了異國他鄉的飄零生活。

她努力讀書,憑藉驚人毅力從什麼都聽不懂到各科評級皆是滿分。

中學教育無需支付學費,在移民局懷特女士的“關照”下,不至於成為失學少年,但是想要讀大學就不容易了,尤其是名牌大學,除了高額的學費,還有大學的入學門檻。

和中國高考升學這條途徑不同,她縱然成績優異,可是她冇有錢捐贈給學校,她也冇有學術大佬的推薦,因此她冇有多大的可能性讀名校。

高中的時候,她向懷特女士展示了她手臂,背部被林生毆打的傷痕與淤青,她說,“女士,您能幫我找一家好心人的寄養家庭嗎?”

懷特女士是位博愛的,傳統的,仁慈的,溫暖的女士,她想要報警,但是萊拉說,“女士,我要是離開這裡,我的養父會把我的養母打死的。”

她說,“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