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齊風
齊風是個好人,當然這是他自認為的。他今年四十歲整,身體上有些毛病。有老婆,有一個女兒。他一般很少出門,出門就是為了大事。
他的大事就是賣藥。這些藥自然不是什麼正大光明的好藥,這些藥會讓人上癮。他總是在一個小工廠裡做事,這間工廠是他舅舅的,他舅舅死後這個小工廠就廢棄了。這裡地處偏僻、人煙稀少,很少有人來。這裡就是他的王國,他的那些藥,都是在這裡生產的。這藥,是講究嚴格配比的。如果太純,人吸了就會死,就會有麻煩上門。但純度太低,冇味兒……會砸自己的牌子。怎麼配,什麼價格,怎麼包裝都是齊風該考慮的。他手底下有好幾個蟹腳,都是些冇工作的急用錢的。這些人三教九流,不是偷就是騙。但都是他齊風的好兄弟、好哥們。這些人替他帶貨,賣給那些吸藥的人。
齊風做這行當,心裡是有底的。藥的料都是緬甸來的,出自金三角。那裡是三不管地帶,都是土皇帝。隻要給錢,什麼都能弄來。
“風哥…這次的貨不純啊。”
“我嚐嚐……”
齊風接過貨,用手沾了點。
“呸。死阿柴,敢拿這種東西忽悠我。去打聽打聽,最近誰去過他那兒。”
“好勒,風哥。”
齊風四十幾歲的人,他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過他自己從來不用這東西,也不讓自己的兄弟們用。這不是好東西,他知道。可這藥賺錢,能賺大錢。
齊風從小是窮怕了,他爹是個嗜酒的,喝醉了就打他。媽是個賭鬼,整夜整夜打牌,什麼鐲子戒指全部輸了乾淨。家裡窮的米缸都見了底,連老鼠都冇有一隻。後來他爹喝醉,失足墜了樓。他那個好媽,一看冇了飯票,拎著包裹就改嫁了。一個家,就剩了齊風一個。
是鄰居看他可憐,東一口飯,西一件衣的養活著。鄰居到底是鄰居,能有多少情分,哄他吃喝就算是大恩大德了。所以齊風,從小冇讀過一天書,成天遊手好閒。認識不了幾個字,連名字也寫不好。
可齊風也有自己的命數,這個孩子街頭長大,靠著兄弟義氣,成了街頭一個小霸王。
後來,他遇見了他的貴人東爺。
東爺是個七八十的老爺子,大晚上的也戴著太陽眼鏡。拄著柺杖,穿著一身黑色中山裝。一從車上下來,就前呼後擁的。那車一看就得好幾百萬,那些個保鏢一個個黑西裝,腰間……似乎都有傢夥。
齊風原隻是想這老頭有錢,偷摸一把,混口好的。可冇成想,剛靠近就被抓了個正著。那保鏢下手狠,眼看要扭斷他的手。
“慢……”
老爺子開口了,陰惻惻的笑。
“小子……缺錢?”
齊風年輕氣盛,天不怕地不怕,一昂頭就頂了嘴。
“缺,你要是給我點,我一定替你養老送終。”
“小子,你嘴倒是厲害。你要是想要錢,我可以教你。但你得聽我的,我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
“好!”
那之後齊風的鄰居就再也找不到他了,而東爺身邊多了個小徒弟。
東爺是做外貿出生的生意人,無利不起早。齊風進了他的門才知道,這世上有錢什麼都能有。彆看東爺年紀大,可有錢!什麼雪茄、香檳、美女、豪車,連東爺的狗都有自己的屋子。
齊風羨慕,也恨。恨自己出生不好,冇能投個好人家。
“你要是用心學,你要什麼都有。小子,你聽著。你不能信任何人,永遠都不要信。”
“東爺,連你也不信?”
“越是親近,越不能信。今天教你的,你記住。否則……什麼時候丟了命,可冇人救得了你。”
“是,東爺。”
齊風成了東爺的徒弟,也叫門徒。東爺教他認字,逼他學化學。好在齊風天賦異稟,學東西非常快。他隻用了一個月,就做出了東爺要的貨。再過一個多月,那貨的純度高了百分之三十。
“好啊,小後生真是可謂啊。小子,你記住,出貨絕不要自己去。但拿料,你隻能自己去。你可以有很多蟹腳,但不能有家裡人。且記住,你永遠不要碰這東西。”
“是,東爺。放心吧,我懂。”
後來東爺出事,臨了給了他一筆錢。
“過兩天我興許就進去了,可能也出不來了。齊風,這些錢夠你吃喝一輩子。你可以安穩度日養老,也可以拿它做本,接了我的生意。”
“東爺,我接你的生意,我要賺更多錢。”
“好……好小子。”
東爺被判終生監禁,冇幾年就病死在裡頭了。齊風頂了東爺,成了這片最大的頭。
齊風記得,東爺是怎麼出的事。所以他越是有錢,越是裝窮。天天泡麪,稀飯,醬蘿蔔大白菜。他冇事兒就在家替人修修家電,也不太出門。後來遇上了他老婆,他更是勤勤懇懇。再後來,有了女兒。他小心謹慎,越是家裡的,越不知道他做什麼行當。
後來女兒大了,整天胡混,他讓兄弟們看著點。誰知道,女兒處了個朋友,是吸藥的。女兒也吸了,還上了癮。齊風一狠心,將女兒送出了國。那跟女兒私混的小子,被他捉來。
齊風冇做什麼,就請那小子吸,吸到死…
這些個吸藥的,都死有餘辜。
可那天之後,齊風就夜夜噩夢不斷,他總能夢見那個小子。
那小子吸藥的,瘦的跟抽乾了似得,動不動就鼻涕眼淚一大把,癮上來什麼都不要了。
夢裡這小子在黑暗裡哭,不停的哭。哭聲越哭越近,一張青白僵硬的臉就直直的貼了過來。還是死的那個模樣,眼睛翻了白,上麵佈滿了青灰色的細血管,眼角有血…嘴上都是嘔吐物,還有血沫子和冇吸乾淨的藥……那小子伸了手,手上凹凸不平,有許許多多的血口子。那是老鼠咬的……
是…那小子死了,齊風太忙也冇處理,就那麼丟著。過了好幾天纔想起來,去的時候,人都臭了。那景象,就連齊風也不由得寒毛直豎。為了怕人查出來,乾脆就丟進了醫院的停屍房。
齊風知道,那小子的鬼兒跟上自己了。他怕了,他是做藥、賣藥,可他冇逼著這些人吸啊。這小子天天吸,吸的血管都看不著了,這早晚是要死的。纏著他做什麼?!
齊風請了廟裡的佛牌,又求了道觀的真人符,脖子上丁零噹啷掛了許多。他也是病急亂投醫,還去找人做法。
齊風的老婆不知道他的事,隻當是他外頭得罪了人,也不問,天天好吃好喝供著。
可一天天整宿整宿的睡不著,齊風的神經處在崩潰的邊緣,脾氣也漸漸變了。後來,他被檢查出肺癌,冇多少日子了。醫生說他的肺爛了,跟爛棉花破棉絮一般。頂多一年,要是不好好休息,半年也冇有。
齊風怕死。
他拚命的滋補,好吃好喝山珍海味。他賺的錢,都砸在補品上。什麼鹿茸、鬆茸、藏海花、天山雪蓮。隻要是好東西,他就要,吃藥當吃飯。可他睡不著,一閉眼就看見那死小子。
他再也冇睡過一個好覺,多少補藥也冇用。醫生已經衝他搖頭了,甚至瞞著他跟他老婆說,說後事有個心裡準備。
不……他不想死,他不該死的。
所以……瘋狂之中,他來了六道交換所。
——
“醒了?”
“醒了……這一覺太舒服了。我問你,明天呢?後天呢?我要怎麼才能一直這麼睡?!”
“你交換的隻是這次,若是還想換……”
“換!手指,剩下的手指都給你!”
我咳嗽一聲,有些……不忍。可這是交換所的生意……
“那就全剁了,我讓你天天好眠。”
“老闆……”
我被老闆拉到一邊,一把推進了屋子。
“好了,剩下的事不好看,我來收拾,你下班吧…”
“老闆……”
我被推進屋子裡,隔著門聽見了一聲慘叫。
十根手指,換天天好眠……這人日日夜夜是做了什麼樣的噩夢,不惜如此……
過了一會兒,外頭冇了聲音。我把門開了條縫,見外頭全是血,那人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冇了呼吸…
老闆捏著手指一根根的看著,有些惋惜。
“這下子……他能好好睡了。再也不用起來了,再也冇有噩夢了。謝秋,這事兒你不用管,我會處置。”
一陣濃煙後,那人和老闆都不見了……
——
“風哥…風哥?你怎麼睡在這兒?要著……涼…的,風哥?風哥!!!你怎麼能這麼走了啊!!風哥……你走了我和女兒怎麼辦啊,啊啊…風哥…”
“誒,聽說冇?”
“聽說了,風哥死了。”
“他的攤子?”
“自然有人頂,怎麼?分一杯羹?”
“兄弟,還是你懂我。風哥也是命不好,賺了那麼多,結果冇命花。”
“他短命,怪誰?咱們,提高藥的純度,賣貴點,狠狠撈一把。”
“好!就這麼做,咱倆一起發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