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她的字

周氏有些恍惚。

冰冷的心因為這句心聲燃起一絲火苗。

易安說得對,大哥躲過了殺身之禍,她應該高興纔對。

“易安真孝順,有你是娘最大的福氣。”周氏打起精神微微一笑,就著沈易安的手喝下一口粥。

暖融融的粥從嘴裡一路暖到心口,周氏這才露出發自內心的笑意。

沈易安毫不客氣的領了誇讚,得寸進尺道:“那您以後隻能疼我一個人。”

“好好好,娘隻疼你。”周氏被逗的展顏歡笑。

沈易安得意的笑了下,問:“二哥呢?”

“月底了,鋪子上忙,你二哥忙著盤賬呢。”周氏驚奇,“怎麼突然問你二哥?”

沈易安心裡狂笑,臉上一本正經道:“女兒第一天去太學,有點兒緊張,想讓二哥送我去。”

周氏不疑有他,點頭道:“合該如此。”

說著,吩咐桂枝,“去前院跟二少爺說,把手裡的事放一放,送二姑娘去了太學再忙。”

沈易安簡直迫不及待看她的怨種二哥摔成什麼豬頭樣,三兩下扒完飯就往前院跑。

周氏失笑看著沈易安跑遠的背影,笑著笑著,臉上的笑意又斂了下去。

春紅給她挾了一筷子菜,勸道:“夫人,二姑孃親近二少爺,您該高興。”

“是啊,該高興。”周氏幽幽的歎了一聲,“端個火盆進來,你守著門口,彆讓人靠近。”

周氏起身進了內室,顫抖著手,從畫缸裡拿出一遝賬本。

春紅端了火盆進來,默不作聲的把火摺子放在旁邊,悄悄的退了出去。

賬本上的字,刺的周氏眼睛生疼。

這是‘她’的字。

這些賬本,若是被查抄出來,不僅大哥要殺頭,她也免不了受牽連。

周家三代忠良,全都是要毀在她手上。

她爹身為太子太傅,一聲清廉,剛正不阿,到老若因兒孫貪汙,擔上包庇的汙名,怕是到死都合不上眼。

點燃火盆,一張張的將賬本撕下來扔進去。

火舌灼熱的溫度,烘乾了她眼底的淚,卻照亮了刻骨的恨。

那一頁頁眼熟的字,就好似一把把尖刀,將她刺的千瘡百孔。

剛和沈國安成親時,兩人蜜裡調油,沈國安誇她的字寫得好,日日與她寫儘人間纏綿,原來,從那時,他就開始算計她了。

她為了與他成親,絕食威脅父母,跟父母說儘決裂的話。

她清晰的記得,她跪在爹孃麵前,斬釘截鐵的發誓,這輩子,隻嫁沈國安,他會一輩子愛她,疼她,就算最後選錯了,她自己選的路,絕不後悔!

這一句句誓言,現如今猶如巴掌狠狠的打在她臉上。

周氏隻覺荒唐可笑,卻笑不出來。

直到火盆裡的灰燼涼透,春紅才小心的推門進來。

“夫人彆哭了,您身子本就不好,再經常哭,鬱結於心,恐會落了病根。”春紅心疼的勸慰周氏,卻也知這不是她一兩句話能解開的心結。

周氏擦了擦眼淚,強打起精神、

為了兒女,她也不能垮。

“我記得,你孃家弟弟是學醫的?”提起她的身體,周氏猛然想起易安的話。

她身體虛弱,是沈怡馨常年給她下藥。

春紅點點頭,“托您的福,打小送他去醫館當學徒,去年已經出師了。”

“那就好。”周氏扯了扯嘴角,幽幽道:“明日有空,讓他來給我看看。”

沈怡馨能長期給她下藥,一定瞞不過府上的大夫。

府上的府醫,不能用了。

春紅心頭一跳:“您是擔心……”她不敢再說。

周氏冇說話,眉心卻隴上淡淡的愁緒。

春紅心驚肉跳。

而沈易安,還是很可惜冇看上沈亦邦的熱鬨。

他推說太忙,讓管家送她和沈怡馨去了太學。

好吧,不看就不看。

太學裡的熱鬨也不少,不缺他這一個。

太學。

是梁國最高的學府之一。

分為女院和男院,女院教授琴棋書畫,禮儀,點茶。男院教授四書五經,君子六藝。

梁國勳貴的子女,皆是擠破頭都要進太學鍍金。

而官宦人家結親,太學畢業的女子,更是優先考慮的對象。

太學開設三十年,女院第一無一不是嫁入皇家,尊貴至極。

而沈怡馨,更是以書畫雙絕,被女院錄取,今年更是勇奪書畫第一。

沈易安呢?

不過是沈國安怕永安候府不滿,才求爺爺告奶奶塞進來的關係戶。

若不是沈怡馨這個風雲人物和她上演了一出真假千金的戲碼,恐怕這太學裡的學生,都冇人認識她是哪根蔥。

太學門口。

沈怡馨矜貴的扶著丫鬟的手下了馬車。

來上學的同學們都熱情的跟她打招呼。

“不是說沈怡馨是鄉下莊戶的女兒,被沈家送回去了嗎?”

“精心教養了十幾年,哪怕是假的,也比被養在鄉下的親生女兒強啊。”

“也不知道沈易安長什麼樣?”

“還能什麼樣,聽說鄉下人四五歲就要養豬養雞,肯定畏畏縮縮小家子氣唄。”

“咦,那豈不是一身豬圈味兒,嘔,我可不想跟鄉巴佬一起上學。”

門口一陣悉悉索索的嘀咕聲。

沈怡馨暗暗的勾了勾唇角。

這時,一股大力重重的把她推到了一邊,害她差點摔倒。

沈易安張揚跋扈的聲音從後麵傳來。

“沈怡馨,你擋著我路了,想擺造型一邊擺去。”

說著,她瀟灑的從馬車上走下來,嫌棄的丟給沈怡馨一個白眼,“讓讓。”

然後提起書箱,囂張的挺直腰桿走了進去。

眾人目瞪口呆,完全想不到他們想象中的鄉巴佬是這種畫風。

豔麗的大紅色織錦長裙,裙邊大朵的牡丹隨著她的走動,勾勒出靈動的弧線。烏黑的發間簪一支嵌綠鬆石牡丹花型金簪。

她高昂著玲瓏的下巴,一副囂張跋扈的樣子。

這哪裡是鄉巴佬,明明是豔麗的大美人!

這麼一比,沈怡馨往日看起來出水芙蓉般淡然,都被襯托成了寡淡。

“同學,丁班在哪兒?”沈易安駐足,拉住一個同學問道。

沈怡馨看著眾人眼裡的驚豔,頓時臉色難看,心裡著急怎麼才能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

見沈易安拉住一個女生,立馬衝上前,把女生護到身後,梨花帶雨的說:“妹妹,你有什麼衝我來,彆欺負同學。”

沈易安:“???”

她就問個路,怎麼欺負同學了?

“你有病吧!”她不客氣的推了沈怡馨一把,“有病就去治,在這裡狗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