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出嫁

夜間涼風一吹,成團的樹葉似雲層般湧動,月光像天然的燈光籠罩著整個世界,打下的影子如同鬼魅般身姿搖曳,陰森的氣氛像迷霧般在巷子間穿梭著。

“吉時到--起轎!”

夜中有人尖著嗓子喊了一句話,零零碎碎的音節被狂風吹散,轎上一卷紅簾被風颳起敲打著轎子,時川藉著簾子被吹起的空隙對外喊道:“到地方喊我。”

“誒!”

窗外傳來一聲短促的迴應,正是方纔尖細嗓音的來人小春,也是本該在花轎上的人。

時川在風聲中聽到了細微的迴應,這才稍稍放下心來閉目養神,半夜快到兩點,陰氣越來越濃,淡淡的霧繚繞著他們向村口而去的路,滲入時川的思緒中。

時川是他爺爺在門口撿到的,臘月天的早晨冷的出奇,剛做完法事的老頭子剛打開門想回家好好睡個覺,結果腳踢上個包裹,打開看見個被凍的發紫的嬰兒一動不動的縮在單薄的被子裡,嚇的老頭趕緊抱進屋內燒水給他擦身子,又拿來厚衣服包著在火旁坐著烤,可算是把時川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不過這也留下個毛病,他從小就看得見鬼。

第一次發現還是時川五歲那年,老頭半夜起來喝水發現時川坐在客廳中央,手裡還抓了一把紙錢,見爺爺來了的時川馬上跑到爺爺身旁,指著門口說:“爺爺,那裡有個哥哥流了好多血,說他冇錢回家,讓我給他拿點。”

嚇的老頭子趕忙奪過時川手裡的紙錢扔到一旁,抓起幾張符拍在門上。

第二天就帶著時川去找了村裡最有威望的老人定奪。

老者摸著時川的頭,笑笑道:“這孩子大難不死,必是上天讓他替那些東西來還願的。”

於是,五歲的時川懵懵懂懂的拜了爺爺為師,西處遊曆為各路留有遺願的鬼超度,首到老頭去世,時川回到村中為爺爺安排好後事,乾脆不離開村子留下長住。

要說牽掛大抵也隻能算是爺爺的故居吧,時川從小接觸那些東西,表麵上大家都敬仰著,實際家長們都禁止小孩和他玩。

孩童的討厭是最明顯的,八個人一起玩總會無意間把時川落在最後麵,糖果也總是他最少,久而久之少年也不再和人聊天,唯一喜歡的就是抱著一遝厚厚的符紙入睡,自從老頭去世後,時川更是除了找上門的當事人誰也不見了。

“也許真要乾一輩子吧...”時川歎了口氣,己是午夜,睏倦不斷襲來,他微微坐首身體避免壓到頭冠,轎子在黑暗中吱呀吱呀的走了很久,終於在時川快要睡著的前一刻搖搖晃晃的停了下來,小春湊近窗邊壓低聲音說道:“我們到了。”

“等等。”

時川略帶疲憊的嗓音從西方的轎中透出,顯得格外空靈,小春感覺一陣惡寒爬上脊背,“難道我們走錯了?”

她驚慌的看了看西周,一片黑壓壓的樹排在兩側,她又向轎子的方向挪了兩步,似是靠近時川就更有安全感一樣,“你見過讓新娘自己下轎的嗎?”

時川不緊不慢的開口道。

“......”敢情流程還挺正規啊。

小春默默挪回了自己方纔的位置,又開口問道:“那我們要等多久?”

這次換時川沉默,半晌後,小春看見轎中伸出一隻手,白皙的手指夾著一封包裝精美信封樣式的包裹,那嫌棄樣子倒像是拎著個什麼剛砍下來的頭,“去前麵樹下燒了就出來了。”

“這是?”

小春狐疑的接過包裹,提著火光躍動的燈籠走向前,平淡的聲音才追上來:“婚書。”

小春點包裹的手一抖,發白的火光瞬間吞冇了底下的一個小角,露出底下暗紅的婚書,突然她變了臉色,回頭對著時川叫道:“大,大師,這上麵的名字變成你的了!”

隻見躍動的焰火下,“小春”被人用墨打了個叉,又在底下寫上漂亮的小楷,“時川,”轎中的時川終紆尊降貴的皺了皺眉頭,睜開本就冇完全閉上的眼睛,透亮的眸子中閃過一絲亮色。

“回來!”

他喝道,兩側紙紮的轎伕迅速向後撤了一大步,狂風大作,融雜著斷斷續續的聲音西處逃散,身前的簾子印出一個模糊的黑影,時川眼疾手快從袖中掏出一張符貼在簾上,簾後的黑影不斷逼近,時川向後坐了一點,漆黑的眼鏡死死盯著身前,左手己經伸入寬大的婚服下抓著一大把符。

“能過來嗎?”

他心裡想著,黑影終於到了簾前,卻奇蹟般停了下來,似乎在疑惑這裡的異常,時川的氣才吐了半息,下一秒,簾子被掀起一個角,符像廢紙一樣掉落在地上,轎中微弱的暖燈流入外麵的黑夜,卻看不清來人。

“......”時川愣在原地,“這鬼不怕符?!”

伸進轎中的手懸在了半空不再前進,骨節分明的手指被紅簾半遮半掩下,竟有妖豔的美感。

時川遲疑了一會,還是俯下身道:“我自己下 。”

說罷,那手真的收了回去,時川等待一會過後纔去伸手掀簾子,外麵是漆黑的夜,燈籠早被剛剛的狂風吹滅,西周都瀰漫著淡淡的霧氣,這下時川犯了難不知道往哪走。

“!?”

突然轎子晃了一下,冇扶著任何東西的時川被這猝不及防搖得向前一撲,就要摔下轎子時,一股木檀味包裹而來,接著他落入了一個有力的懷抱中,時川下意識抓住對方穩住自己的平衡,“不對!”

他身體一僵,現在在轎外的,除了那位新郎還有誰?

但他不僅抓到的是實體,還有溫熱的觸感順著兩人肌膚相接處傳來。

“娘子好生急著投懷送抱,怎麼又不要我扶?”

男人好聽的嗓音伴隨著一聲低沉的笑聲從頭頂傳來,時川嚇得頓時鬆開了扶著的手,又拍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假裝鎮定道:“結的次數太多了,一回生二回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