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定國公府家大業大,幾房子嗣原本不少。
但近幾十年來,周邊各國實力逐漸增強,不斷侵擾北梁邊防,戰事就冇有停歇過。
裴家幾代人都將血淚揮灑在了戰場上。
如今長房隻剩下裴昭和裴煜兄妹二人,三房還有個小公子,自幼患病,身體孱弱,早早就送到山廟之中養著去了。
如今國公府上可算是一門遺孀。
裴煜行六,上麵有三個哥哥成了親。
大哥夫妻感情深厚,死訊傳來那一日,大嫂便殉情而去了。
三嫂無子嗣,丈夫去後便被孃家接走。
二嫂育有一個女兒。
離開哥哥的素蘭齋之後,裴昭便到了二嫂的院子裡去說了會兒話,“還好有二嫂,能將家中的事情管好。”
“二嫂一介婦人,也隻能管管這些庶務了,外麵的事情還要靠小九你撐著。”
二嫂金氏是個豪爽的性子,輕輕地拍了拍裴昭的肩膀,鼓勵她道:“咱們一起努力,總能度過這難關的。”
裴昭輕笑:“好,一起努力。”
……
下午,裴昭召見瞭如今在京中的家將。
裴家是百年的將門,光養在府上的家將便有上百人。
這些年來南征北戰,死傷不少。
如今除了邊關統兵的之外,便隻剩下唐家幾位,還有裴煜手底下的江氏父子。
人手雖然不多,但貴在忠誠。
裴昭在寒江關以及回京之後的所作所為,已經得到了所有人的信任。
大家唯她馬首是瞻,聽憑吩咐。
夜色如約而至。
裴昭跪於父親靈前,一點點燒著紙錢,沉默無言,背脊筆挺。
府宅內一切安穩,國公府得了片刻喘息之機,她卻並未驕傲。
因為她知道,短暫的平靜之後,隻會迎來更強烈的暴風雨。
而在這場暴風雨之中,她所能做的,隻有勇往直前,冇有彆的路可以選。
裴昭將最後一疊紙錢放進火中。
火苗噗嗤著,她彷彿從中看到了父親那張冷峻的臉上,掛著慈愛的笑容,“阿昭,你要記得,我們裴家的人,俯仰無愧於天地,無愧於北梁,無愧於百姓。”
那火苗印在裴昭的眼底,燃在她心間。
裴昭抬眸看著父親的牌位,認真說道:“我一直記得,絕不敢忘。”
待到紙錢燃儘,裴昭給父親恭敬地叩首後,起身離開。
五月的皇都,夜晚還有些冷。
裴昭穿的單薄,冷風從領口灌進,凍得她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
唐戰解下身上的披風,正要為裴昭披上,手底下的動作猛然一頓。
迴廊的轉角,站著個俊美絕倫的少年。
少年一襲白衣,迴廊昏黃的燈光照映下,他那肌膚似白璧晶瑩,如雨後新月,如花樹堆雪。
他的眼睛幽深而明亮,迎風走來時,眼底綻出清淺的笑容,霎時如千樹花開,整個迴廊如似一下子亮了起來一般。
“裴姐姐,我回來了。”那少年開口,聲音如同夏日竹林裡習習之清風,清爽好聽,讓人控製不住的喜愛。
裴昭怔怔地看著他。
前世諸多記憶飛速從腦海之中飛過。
這個少年,恐怕是除了家人之外,對自己最好的人了。
“阿祈。”裴昭輕喚,心底難得浮起一抹溫柔,“河西冷嗎?”
“不冷。”蕭雲祈走到了裴昭的麵前來,脫下自己白色的披風,仔細地包裹住裴昭纖瘦的身子。
“不用,我也不冷。”裴昭想拒絕,但蕭雲祈卻固執地將披風繫帶繫好。
裴昭無奈,隻得由著他。
少年認真地打量了她一會兒,眼底含著心疼的暗光,幽幽說:“裴姐姐,你瘦了。”
“是長高了,你也長高了好多,比我高了一個頭呢。”裴昭輕笑了一聲,“進宮了嗎?”
“冇有。”蕭雲祈搖頭:“我想念裴姐姐,便先到這兒來了。”
話落,他低聲說:“我還冇有吃東西,肚子有點餓。”
“又不吃東西。”裴昭無奈地看他一眼,原是要責備兩句,但想到他應該是擔心自己,才直接過來,又捨不得怪他,“跟我來吧。”
裴昭轉身往前走,並吩咐唐戰準備飯菜。
蕭雲祈跟在她的身後,眼神貪戀地落到了裴昭的身上。
那寬大的衣袖之下,手指蜷了又蜷,想牽上她的手。
但最終都冇伸出去。
裴昭一身黑白相交的勁裝,如濃墨一樣的長髮,以白色的髮帶束成了高馬尾,髮絲和髮帶,隨著她的走動一蕩一蕩。
蕭雲祈遲疑了一瞬,手指輕輕地觸到了她的發。
“怎麼不說話?”裴昭轉過身來,“是餓傻了嗎?冇聽到我問你?”
“嗯。”蕭雲祈抬頭笑,頰邊露出兩個十足好看的梨渦來,“我餓傻了。”
“……”裴昭無奈,笑罵了一聲活該,倒是冇再說什麼。
將他帶到自己的如意樓,裴昭盯著他用了飯,才又問起河西的事情。
“我處理好了。”蕭雲祈放下碗筷,遲疑道:“你不生我的氣嗎?”
“什麼?”裴昭莫名道:“我該生你的氣?”
蕭雲祈沉默片刻,老實交代:“是我派人把慕容仙引走的,也是我讓人教唆薛芙去追她,我把你的婚事壞了。”
裴昭一怔。
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的確有這回事。
前世她知道此事之後,氣憤難平,十年來第一次衝蕭雲祈發了火,還叫他滾的遠遠的。
結果半月時間,他便去做了河西王,真的滾遠了。
前世幾經輾轉,他們總是陰差陽錯,再未見過。
如今想來,這孩子必定是知道薛芙並非良人,才那麼做的,自己反而罵了他,真是不識好人心。
“裴姐姐?”蕭雲祈略有些小心地看著裴昭:“你怎麼不說話?”
“唔……”裴昭回過神來:“還好你做了這件事情,我纔沒嫁成,還去了寒江關……”
因提到寒江關,裴昭下意識地頓了頓,但轉瞬又揚起笑臉:“你做得挺好的,我怎麼可能生你的氣?”
蕭雲祈看著她的笑臉,心裡卻是一片刺痛。
從小到大,她在自己的麵前永遠這麼堅強,不露出一點脆弱。
明明她遭了這樣大的變故。
“裴姐姐。”他視線幽沉地看著裴昭,衝動地說:“我能不能抱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