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兄妹二人待了一個上午,一起用了午膳。
吃飯的時候,裴煜忽然問起薛芙之事,語氣有些遲疑。
“薛芙如今與我如同陌路之人,什麼也不是。”裴昭神色淡然,語氣平靜,卻難掩其中的堅定,“六哥放心,我不會再癡傻。”
裴煜鬆了口氣,但瞧著本該花季年華的妹妹如此老成持重,裴煜心中一片刺痛。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腿,眼底滿是傷懷。
若非自己成了這個半死不活的樣子,阿昭本不該承擔這些。
裴昭看到了裴煜的動作,視線也落到了裴煜雙膝。
她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情。
如今兄長不良於行,已經是事實,總躺在床上自然不行,須得準備個出行工具纔好。
離開滌塵居之後,裴玉召喚唐戰前來,吩咐他找匠人去做。
“那種椅子,普通匠人做的恐怕笨拙些。”唐戰皺眉說:“天下機巧大家號稱鬼手,所製機關十分精妙,要是能找到他就好了。”
“我知道。”
裴昭冰冷道:“不找他,先找普通匠人做一個能出行的。”
唐戰頓了頓,應“是”,出去吩咐底下人辦事,回來之後,猶豫了好久還是架不住好奇地問:“為何不找鬼手?”
“為何?”裴昭輕聲反問,眼底散著一抹冷笑。
那鬼手,是慕容仙裙下之臣。
找他做什麼?
前世那個鬼手可為慕容仙做了不少精巧奇妙的玩意兒,還改造了勁弩短弓,用於戰爭之中。
但卻也有另外一個門派,機巧之術淩駕於鬼手之上。
那門派叫做魯班神斧門。
他們的門中人,製出了木牛流馬,還做出過能自動推磨的木頭人。
這樣的人,難道不比鬼手厲害。
裴昭淡然吩咐:“找魯班神斧門吧,往睿陽方麵找,那裡應該可以找得到他們的蹤跡。”
唐戰一怔,“可是……”
魯班神斧門隻是傳說,當真找得到?
但瞧著裴昭篤定的麵容,唐戰選擇相信自家小姐,連忙應聲去了。
……
輪椅做好的那一日,裴昭推著椅子到裴煜麵前,伸手去扶他:“哥,我們去門口接君侯,好不好?”
今日,正巧也是裴君侯被接回府的日子。
“好。”裴煜微笑,把手搭在了裴昭的手臂上。
裴昭動作敏捷卻也小心,輕輕一拖,就將裴煜帶到了椅上去,尋了毯子給裴煜蓋著腿。
裴煜撫了撫椅子的扶手,微微笑道:“不錯。”
“先用這個。”裴昭在裴煜麵前蹲下來,柔聲說道:“或許用不了多久。”
若師父到來,說不準還冇找到魯班神斧門,哥哥的腿便被治好了呢。
裴煜笑了一聲,“咱們走吧。”
“嗯。”
裴昭點點頭,親自推著裴煜到了角門那兒。
夏日,烈火驕陽。
接裴君侯的馬車還冇回來。
裴昭打了把傘,遮在裴煜的頭頂,兩人靜靜地看著空蕩蕩的長街,等著他的到來。
不知過了多久,車輪聲響起。
裴昭和裴煜都抬眸看過去,見一輛樸素的馬車緩緩而來,車邊跟著六個布衣佩劍的護衛。
須臾,馬車到了近前。
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扶著一個瘦弱而麵色蒼白的男孩一起下了車。
裴昭眼眸微微一眯。
她記得裴君侯今年九歲了,可如今看過去,乾瘦的風一吹就能倒,看著隻有六七歲。
如此羸弱嗎?
她的心情一時之間有些複雜。
裴君侯到近前來,俯首跪地,給裴煜和裴昭叩了頭,“君侯見過世子、九小姐。”
裴昭親自上前,把他扶了起來,“進去說話吧。”
“多謝九小姐。”裴君侯低眉垂目,乖順地跟在了裴昭和裴煜的身側。
到的正堂之內,裴煜朝著裴君侯招手:“過來。”
裴君侯慢慢上前,到了裴煜的麵前。
裴煜握住孩子的手,聲線溫柔,“以後不必喚世子和小姐,叫六叔和姑姑吧。”
“……”裴君侯略有些遲疑,但瞧裴煜和裴昭二人容色和善,這才淺淺地說:“好,六叔、姑姑。”
“你舟車勞頓,想來累了,先去休息。”裴煜撫了撫孩子的頭頂,召喚管家將人帶了下去。
等裴君侯走後,裴煜和裴昭淺淺地對視一眼,交換了心意——不錯。
裴昭說道:“這個孩子或許羸弱,但不卑不亢,氣度不俗,是個好苗子。”
“嗯。”裴煜也點點頭,隻是表情卻並不輕鬆,“他根骨不好。”
裴昭一怔,便聽裴煜又說:“習武,是講天賦和根骨的。”
“根骨不好便意味著習武艱難。”
眼前這個孩子,以後必定走不了武將之路。
可定國公府卻是馬上掙來的功勳。
裴煜看著正堂之外,遙遠天際的一片淡青,心中忽然一陣悲涼。
這偌大的定國公府,自此後,除了裴昭一人外,無人可戰。
……
炎炎夏日,時光穿梭。
眨眼半個月過去了。
裴君侯的老師已經全部到位。
定國公府百年威名,即便如今風雨飄搖,依然有許多人對他們欽佩不已,請到的都是名師。
裴君侯也很快進入了狀態。
他雖然根骨不好,但卻極其聰慧,過目不忘,課業進展飛速。
這讓滿心悲涼的裴煜得到了不少安慰。
裴昭的心情卻有點燥。
天闕山那邊回信了,師父年初雲遊,至今下落不明,那便無法前來為哥哥治腿。
而且魯班神斧門也打探不到訊息。
她明明記得,前世那魯班神斧門就在睿陽風華樓,怎得如今去了一無所獲?
難道她重生了一遭,改變了哥哥和定國公府的命運,產生了某種連鎖影響,前世有些事情也不一樣了?
隻是這份焦躁和疑惑,她一直默默放在心裡,也不願表現的太白,讓哥哥擔心。
“阿昭。”看著裴君侯讀書的裴煜忽然輕聲開口:“我想出去走走,順便為君侯選些好一點的文房四寶。”
“好。”
裴昭回過神來,柔聲說:“今日我正好也無事,我陪哥哥一起。”
她吩咐人備了馬車,出門的路上遇到了小涵月,便三人一起出去了。
馬車裡,裴煜的視線漫不經心地順著車簾朝外看,瞧著街道上縱馬揚鞭的少年人,唇角微微輕扯,收回目光,繼續逗弄著小涵月。
裴昭把哥哥的落寞傷懷看在眼中,心底也是一片刺痛。
可偏偏,師父下落不明。
她自己當初隻精研兵法和武功,冇有學醫術星象。
此時,兩世以來如此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