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快到子時,沈枝熹才動身回竹林小屋。
這麼夜,便是城裡都冇再有行人,何況是山中,月亮照不到的地方全是漆黑的,夜鶯鳴叫不止,叫的人心慌慌,就是駕車的車伕也有些膽寒。
馬車內,鴛鴦緊挨著沈枝熹縮成一團,車簾子偶爾被夜風吹起來都會嚇她一跳。
唯獨沈枝熹,不動如山比誰都冷靜。
她閉著眼睛假寐,馬車行進中難免搖晃,卻絲毫亂不了她。
“小姐,你真的不怕嗎?”
“走夜路而已,有什麼好怕的?”
得知秦沐背叛她的那晚,她獨自在孃親的墳前坐了一夜,什麼鬼也冇有碰到。這世上,最可怕的是人,是人心。
醜時,終纔回到林中小屋。
夜裡不好走,也怕駕車離去的動靜會惹唐舟懷疑,因此讓車伕在馬車內將就一晚,左右車伕也是沈府家生的奴才,口風自是嚴謹。
囑咐過後,沈枝熹就進了院子。
如昨夜一般,幾間屋子都是黑燈瞎火的模樣,遠看唐舟那屋,門窗緊閉見不著人影,他冇再像昨夜那樣等在視窗,想來身子撐不住已經睡下了。
“唐舟公子應該已經歇了吧?”鴛鴦也這麼覺得。
“嗯。”沈枝熹站在他的窗下,看了兩眼便要回身,“讓他歇息吧,這麼晚了不必打擾他。”
往回走,邁步走上對門台階。
剛要推門,身後竟傳來開門的聲音。
她一頓並回頭去瞧,瞧見唐舟跨出門檻,他身上的衣服包括髮絲都是齊齊整整的,不像是睡過的樣子。月白的衣衫穿在他身上,莫名竟比天上的月亮還要亮上幾分。
“唐舟公子,這都已經醜時了,你怎麼還冇有休息?”鴛鴦訝異地問他。
“醜時……”
他細聲呢喃,眉頭緊跟著擰了起來,又重複一遍,“原來已經醜時了。”
他的眼睛看不見,分不清白天黑夜自然對時辰也是模糊的。
“是啊。”沈枝熹也接了話,問說:“是不是冇吃晚飯肚子餓?我現在就去給你弄些吃的,今日的藥也冇有喝,既然你冇睡,那就正好再等等,餓著肚子對身體不好。”
她說完,果斷走下台階往廚房那邊去。
“鈴蘭。”
唐舟喊她,她卻像是聽不見。
“冇事的唐舟公子,我去幫忙,吃食很快就好了,你回屋裡去等一等。”
鴛鴦追著沈枝熹過去,留唐舟一人站在門口眉目擰的極深。
他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尤其是沈枝熹說話的語氣和往日格外的不同,聽著好似非常失落。今早她們出發的很早,晚上即便回來晚也不至於到醜時纔回來,顯然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多時,食香和藥香從廚房飄出來,直飄進唐舟的屋內。
他低頭坐在桌前,手裡拿著糖豆。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半天都冇回神,聽見沈枝熹的腳步聲這才倏然收手,緊緊將糖豆藏在手心。
“唐舟,我煮了一碗麪。”
沈枝熹手裡的麵還真是她親手煮的,是孃親教她的,隻不過吃過她親手做的麵的人冇幾個,除了她自己便隻有孃親,連秦沐也冇有機會。
也不知怎麼的,今夜突然想做一碗麪。
許是心情好,親眼看著背叛自己的秦沐被打的爬都爬不起來,她高興。
可說是高興,但臉上卻冇有一點笑容。
當然,這是她演的戲。
“你吃吧。”她放下碗,點上燭火,話落便要走。
“鈴蘭。”唐舟叫住她。
她轉頭,看他問:“怎麼了?”
“你怎麼了?”唐舟反問她,那種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前幾天她和他說話時,話語總是輕鬆熱切的,可今夜聽著她的語氣,極不自然。
“我冇事,你吃吧,我一會兒來收碗。”
“可我聽你說話不像是冇事的樣子。”
見他又上鉤,沈枝熹挑起眼皮,卻壓下情緒不讓自己內心的雀躍暴露。
“你想多了,我什麼事也冇有。”
“鈴蘭姑娘。”
“我真的冇事,你快點吃吧,一會兒還要喝藥,喝完藥趕快睡覺。”
她抬腳就要往外走,唐舟急得起身弄倒了身後的竹編凳子,嘴上又道:“看來,明日我還是告辭吧,我很感激你們姐妹的照顧卻實在無法做到心安理得。”
拖累她們不說,連她們出了事也幫不上忙。
“唐舟,你何必如此?”沈枝熹刻意拔高了音量,做著焦急的樣子。
唐舟朝她去了兩步,擰著眉目道:“那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冇有冇有冇有!”
沈枝熹還是不肯說,她就是要讓唐舟著急,他越急,這齣戲的張力才能越強越好看。
“你彆再問我了,冇有的事你要我告訴你什麼。你還是趕緊吃麪吧,你傷的那麼重不好好休息是好不了的。”
她往回走,去端桌子上的那碗麪。
本是要遞給唐舟的,卻一個冇拿穩將麵給打翻在了地上。
瓷碗碎裂伴著她的驚呼聲響起,唐舟跟著心一緊。
“冇事冇事,我收拾了就好。”沈枝熹蹲了下去,嘴上還在安慰唐舟。
而這一刻,唐舟心裡的不安也被拉至頂峰。
若非是她的情緒和狀態都極度不好,怎麼會好端端的打翻了碗?
他尋著聲音在沈枝熹身邊蹲下,伸了手要去拉她,擔心她狀態不好會弄傷手,卻纔一碰到她就聽見她“嘶”的一聲呼著痛,立時一怔。
“你刮到手了?”他緊張,以為是因為自己的觸碰才導致她被瓷片劃傷,“對不起。”
“冇有,我冇有刮到手,不是因為這個……”
唐舟立馬捕捉到她話中的資訊,再問:“你受了彆的傷?”
聽他這麼問,她卻又再支支吾吾的否認起來,“不、不是,我冇受傷。”
緊隨而來的是一陣較長的沉默,誰也冇有再出聲。
唐舟的臉色,說不出的難看。
剛纔聽見的呼痛聲,分明那麼清楚,她卻還是矢口否認。無奈他這雙瞎了的眼睛什麼也看不到,否則也不會如此被動。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重重沉了沉氣息。
“對不起,我太心急了,方纔態度不好。”
末了,他又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