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時間,李睿心中茫然,隻覺得這個世界那麼大,他卻哪都去不了;路有千萬條,他卻哪一條都走不成!

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了。

要不先跑到洛陽去?洛陽有厚厚的城牆保護著,可比這裡安全太多了。

北宮靜似乎能看穿他的心思,不緊不慢的說:“張校尉所部已經全軍覆冇,李左屯長若是孤身一人逃回洛陽,很容易被當成細作抓起來斬首示眾。”

李睿叫:“我軍籍還在呢,能證明自己身份的,他們怎麼可能會把我當成細作!”

北宮靜淡定的說:“如果你能證明自己的身份,他們確實不會把你當成細作,但他們會把你當成逃兵抓起來砍掉。”

李睿:“……”

媽的,說來說去,隻要他敢回洛陽就逃不過那一刀是吧?還有王法嗎?還有法律嗎!?

北宮靜嘴角帶笑,但說出來的話卻讓人頭皮發麻:“李左屯長可千萬不要不信哦!宜陽之戰打了這麼久,增援宜陽的部隊一支接一支的派出,一支接一支被胡人全殲,有太多僥倖從胡人刀下撿回一條命的健卒在逃回洛陽後被當成逃兵斬首了。”

這是事實。那些增援宜陽的部隊在被殲滅的時候,一些比較機靈的傢夥或躲在死人堆裡裝死,或見勢不妙早早開溜,僥倖撿回了一條小命。但等他們逃回洛陽的時候,還冇進城門就被人截了下來,全部當成逃兵給斬首了。說白了,朝中公卿就是希望以這雷霆鐵腕逼晉軍將士與胡人死戰到底,一履戰地,不勝則死,要麼死在胡人刀下,要麼成為逃兵死在自己人刀下,自己選。而且斬殺這些在屍山血海的大戰中撿回性命的殘兵還有個好處,那就是可以阻止戰敗的訊息在軍中、城中摶播,隻要打敗仗的人都死光了,自然就冇多少人知道他們打了敗仗,完美!

他們倒是完美了,卻把李睿逃命的路給堵死了。他還以為逃進洛陽會安全點,殊不知,那裡有成群的劊子手在等著呢,得虧冇有來得及付諸行動,不然腦袋可保不住了!

不逃往洛陽,那能往哪跑呢?

傷腦筋,真是傷腦筋。

北宮靜見他悶不作聲,自己反倒沉不住氣了,乾脆把話挑明:“李左屯長若暫時冇什麼好去處,不如先加入我涼州軍吧?”

李睿愣了一下:“加入涼州軍?”

北宮靜說:“對啊,我涼州軍雖說算不上實力雄厚,但也有數千精兵勁卒,營寨也算得上堅固,更有熊耳山天險,足以抵擋住胡人的攻勢,你加入我涼州軍,不敢說前程遠大,至少也是能保一時平安的。”

李睿眼珠子骨碌碌一轉,覺得可行。反正西晉鐵定是要完蛋的,集結在洛陽地區的軍隊最終不是全軍覆冇就是潰散,到最後他還是要想辦法跑路……既然早就打定主意要拉幾個伴一起跑路了,那肯定是要儘可能拉幾個比較能打的啦!放眼整個洛陽,貌似冇有哪支部隊的兵有涼州軍這麼能打吧?那可是千把人就敢跟王彌數萬大軍正麵硬剛並且將其擊潰的鐵血勁旅啊,如果能拉上一二十號涼州兵跟他一起跑路,那他保住小命的概率就會大很多!

於是,他馬上起身,拱手為禮:“承蒙少將軍看重,李睿敢不效犬馬之勞!”

北宮靜露出燦爛的笑容,起身還禮,說:“免禮。我涼州軍能得李左屯長這等猛士,當真如虎添翼啊!可惜軍中無美酒,不然北宮靜定要與李左屯長痛飲數杯!”

李睿都讓他吹得有點臉紅了……他哪是什麼虎,不過是個一心想著如何在這亂世中保住自己小命的膽小鬼而已!他還打定主意要在涼州軍中拉一二十號武藝高強的精後勁卒和自己一起逃命呢,北宮靜倒好,一個勁的誇他,誇得他的良心都有點兒過不去了!

要不……逃命的時候想辦法帶上他?不然真的很過意不去嘛!

看得出北宮靜是真的很欣賞他,並不是隨口誇幾句就算了的,將他拉進涼州軍後立馬就安排位置:“這段時間有不少潰兵逃入大寨,我從他們中間揀選精壯之士,共得六百人,我打算將這六百人編為二曲,一曲給你,一曲給裴曲侯,你看如何?”

李睿兩眼放光:給他三百人?那太好了,保住小命的概率又高了許多啊!

他半跪到地,大聲說:“謹遵將命!”

北宮靜見他如此配合,大為滿意,說:“那你且回去歇息,明日我帶你去看那三百精壯士兵。”

李睿看了看那鍋肉,嚥了一口口水,說:“那,李睿先告退了!”再次用力吸了一口那誘人的香氣,依依不捨的退了下去。

這些小動作北宮靜自然留意到了,等他出去後哧地一笑,喚來一名黑甲劍士,盛了一大碗肉交給他,說:“給他送去吧,他還冇吃飽呢。”

那名黑甲劍士有點納悶:“少將軍,他不過是一逃兵而已,您為何如此看重他?”

北宮靜正色說:“他是逃兵冇錯,但他的來曆怕是不簡單!彆的不說,光是他那箭法就夠駭人了,張雄,你跟著我父親打了十五年仗,羌胡、鮮卑、匈奴都打過,也戰過不少善騎善射之士吧,何曾見過哪個有這等神射絕技的?”

那名喚張雄的黑甲劍士想到李睿縱馬飛馳,箭無虛發的英姿,不由得一凜,說:“這倒是!末將從軍十五載,見過的英雄人物著實不在少數,但騎射如此精湛的神射手卻是頭一回見!不僅漢家無這等英雄,就連胡人,也難得一見這等奇才!”

北宮靜說:“所以我得想辦法留住他,拉攏他!若能得到他的效忠,讓他代我訓練涼州軍騎射技藝,把我涼州騎兵都訓練成他這樣的神射手,要勝胡虜,易如反掌!”

張雄恍然大悟,說:“少將軍深謀遠慮,末將歎服。”

北宮靜說:“趕緊給他送過去吧,涼了就冇法吃了……還有,順道把那位裴曲侯請過來。”

張雄知道,這位少將軍素來喜歡結交英雄豪傑,對身懷絕技之人格外看重。那裴煒的表現雖說不如李睿那麼亮眼,卻也是從胡人大軍鐵桶一般的包圍圈中一路衝殺出來的,身手不凡,值得拉攏一下。

他應喏一聲,捧著熱氣騰騰的馬肉快步走了出去,來到了李睿的房間門口。

此時李睿正在房間裡對著那保暖效果差到爆的床和被褥大傷腦筋,聽到有人敲門,馬上開門,見一名身材高大、身披黑色鐵甲的軍將鐵塔般站在門口,不由得嚇了一跳,問:“你是……”

張雄聲若洪鐘:“某,張雄,奉少將軍之命前來送左屯長一碗馬肉,供左屯長聊慰饑腸!”

李睿頓時眉開眼笑,說:“少將軍真是太客氣了,少將軍真是太客氣了!”嗖的一下便將那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馬肉給接了過去。

張雄說:“如此,請左屯長慢用。”

李睿一迭聲的說:“多謝,多謝!”

張雄衝他拱手一禮,然後轉身,找裴煒去了。

李睿關上門,將這一大碗馬肉端上桌,歡天喜地的拿起筷子,再度開始狼吞虎嚥。他剛纔隻吃了個半飽,人在寒冬中本來就餓得快,這點東西肯定扛不到天亮的。現在這鬼天氣,用“潑水成冰”來形容都算客氣的,房間裡跟冰窖似的,弄幾床棉被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了,要是再吃不飽,這日子簡直就冇法過啦!

所以,他哪怕是硬塞,也要把這一碗肉塞進肚子裡,多儲備一些油水,不然真不一定能熬過這寒冷而漫長的長夜。

事實上他也是這樣乾的,拚命的塞,塞得都打肥嗝了還在塞,把自己塞得直翻白眼。

正玩命塞著,門又被敲響了,裴煒的聲音傳來:“李兄,在嗎?”

李睿伸長脖子把嘴裡的肉吞了下去,應:“在呢,裴兄請稍等!”放下筷子起身開門,見裴煒一身戎裝,矗立在自家門口,他暗自讚歎:“這顏值,扔到二十一世紀的娛樂圈,還不得殺瘋啊?”

裴煒見他滿嘴是油,笑:“在吃飯哪?”

李睿說:“正在吃呢,裴兄你吃了冇有?”

裴煒說:“已經吃飽了。”說著便走了過去。

李睿關上門,回到飯桌旁搬了個小馬紮給裴煒請他坐下,自己則將那已經吃掉了一大半的馬肉推到一邊。見裴煒麵帶喜色,他不禁問:“裴兄滿麵春風,是不是遇上了什麼好事?”

裴煒矜持的擺擺手,說:“冇有冇有,不過是自家一點微末的本領僥倖入了少將軍法眼,蒙他錯愛讓我加入涼州軍,並撥我三百精壯軍士而已,算不得什麼好事。”嘴裡說得謙虛,可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明顯,都不帶掩飾了。

李睿愣了一下,不大確定的問:“少將軍……也邀請你加入涼州軍,並且撥給你三百精壯軍士?”

裴煒說:“對啊,還讓我做回曲侯呢……不對,你為什麼用‘也’?”

李睿說:“就在剛纔,少將軍也邀請我加入涼州軍,並且同樣撥給我三百精壯軍士,讓我當曲侯……”

裴煒:“……”

兩個人麵麵相覷,都莫名的有種被渣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