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本朝有個習俗,凡世家大族家中有兒女出生,都會將八字或送至寺院處、或送至道觀中,請人批命。順便點上一盞長明燈,給新出生的孩子祈福,望他們平安順遂,一生無憂。

盛紘抱著剛出生的閨女,怎麼看怎麼喜歡。這孩子雖全身紅彤彤的,但並不像華蘭、長柏他們,剛出生都皺巴巴的。看著女兒水嫩的小臉,冇忍住親了一口。

“我原備了兩個名字,若是哥兒,便叫長鬆,若是姐兒,便叫墨蘭。明日啊,爹爹親自去給我們墨蘭點長明燈,我們小墨蘭一定會健康長壽,長樂無憂。”

壽安堂內

“老太太,剛剛下人來報,林棲閣那位生了個姐兒。主君高興的很,取名墨蘭。”房媽媽自小丫鬟處得了訊息,便進了內間,和盛老太太彙報。

盛老太太聽了一愣,不問彆的,倒是注意到了一點,“什麼時辰了?主君怎麼會在林棲閣?”

房媽媽聽了這話,趕忙看了一眼宮漏,“這……這個時辰,主君應當上衙了纔對。”結果丫鬟傳來的訊息卻是人在林棲閣、喜得貴女、高興?

看房媽媽的表情,也知道盛紘這事做的不妥,為了妾室生孩子,竟然耽誤了公事。盛老太太哼了一聲,麵色冷肅,全然看不出添了一個孫女應有的高興來。

“當年他逆著我的意,不惜得罪王家,也要抬了那位進門,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罷了,好歹也是喜事,按照規矩發下賞賜,告訴林棲閣,不用來謝了。”說完,老太太拿起手邊的書,又看了起來。

房媽媽欲言又止,看著老太太沉下的麵容,到底冇再說什麼。

第二日正是休沐日,盛紘從靈隱寺回來,就把自己關進了書房,誰也不見。東榮守在門口,便是女使奉上茶點,也是親自端了進去。

盛紘彆的本事不說,一手好字罕有人比,當日殿試,他甚至憑藉這手好字,讓官家當場誇讚,數年不忘。回了書房的盛紘,也不假他人之手,親自鋪紙、潤筆、研磨。

筆尖選在宣紙之上,懸停半晌,不知如何下筆,他的心臟,還因為在靈隱寺聽到的那番話,怦怦直跳。

直到一滴墨水落下,在紙上暈開一個墨點,不大的聲音,卻驚得他回神。抬手將汙了的紙張扔掉,重新鋪開一張新紙,揮毫而上,再不猶豫。

“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黑髮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想他盛紘一介不受寵的探花庶子,若不是自幼勤學,被嫡母看中,哪裡能得少年中第,進士功名加身。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家底減薄的新晉清流,除了宥陽老家經商的大房能讓他吃喝不愁。日漸凋零的親家、恩斷義絕的勇毅侯府能為他籌謀多少?一個揚州通判,不知道要做上多少年,才能升遷回京?他隻能以聖人之言規範己身,維護臉麵,不讓人瞧不上他。便是如今,為他生下一子一女的心愛之人,也不敢多有偏寵。(林噙霜這時候底氣還冇那麼足,還在做小伏低,等孩子都站住了,至少墨蘭3歲後,她纔敢謀奪管家之權。)

“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可是誰又不想有生之年立於高處、得人仰望?可登高的路,哪是那麼容易伸到你的腳下?

“丹青不知老將至,富貴於我如浮雲。”這詩聖之言,於盛紘來說,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若有那登雲梯,為何要做那結廬翁?

盛紘越寫心緒越不寧,一張張紙、一句句詩,不知是在抒發誌向,還是在規勸自己不要好高騖遠。

“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這句話明明嬌軟美豔,卻被盛紘寫的力透紙背,墨跡甚至湮過了下麵三四張紙。

“不知大人能否告知,這八字是何人擁有啊?”

“是本官剛出生的女兒,為保她平安,特來寺裡點上一盞長明燈,也順著習俗,看看她有無劫數。”

“這八字……”

“如何?可有不妥?”

“不,這八字,太好了。若為男子,日後可有開疆擴土之功跡,可享百世流芳之盛名。若為女子……”

“……若為女子,又如何?”

“若為女子,旺父、旺兄、旺家宅、旺夫婿、旺……國潮氣運。”

國朝氣運……國朝氣運!

“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憐光彩生門戶。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盛紘知道自己不應該有這麼大膽的念頭,可是,可是如今朝上,不也立著一位榜樣麼?

“高僧說笑了……小女不過八字旺些,哪裡就擔得起那般大的福氣。”盛紘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都在顫抖。

“貧僧也隻是為貴府姑娘祝福,大人不必緊張。貧僧隻是一介遠遊僧人,今日在這,明日在那,居無定所,所遇皆是過客,無可交心暢談之人。”

“高僧閒雲野鶴,是我等凡俗之人所不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