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選擇
安陵容和曹貴人一道走到景仁宮門口,就瞧見麗嬪從裡麵出來。
“喲,容常在今兒個怎麼也出來走動了?”麗嬪打量著安陵容,吊著聲音說道,“皇後身子不適,說是不用請安了,你們倆也不必進去了。”
曹貴人點點頭,正欲和麗嬪一道走,卻聽麗嬪又說道:“本宮和容常在也是許久不見了,這會兒本宮正打算去翊坤宮,不如一同去華妃娘娘那裡坐坐?”
安陵容不動聲色地退了兩步,輕聲說道:“皇後孃娘體恤,免了我等請安,但嬪妾心中仰慕皇後孃娘,自然是要向娘娘請安的,哪怕在殿外遠遠地磕個頭也是好的。翊坤宮,嬪妾就不去了,多謝麗嬪娘娘好意。”
一番話,說得麗嬪和曹貴人臉色都變了。
僵持半晌,還是曹貴人乾笑著出來打圓場:“妹妹說得是,皇後孃娘是六宮之主,自然是人人敬仰的。”
安陵容低著頭,對著麗嬪俯身行禮告退,轉身邁步走進景仁宮正殿。
麗嬪站在門口,瞪著她的背影用力地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是安陵容思索了這麼些天,好不容易纔慎重踏出的一步。
長遠來看,華妃和皇後都不是可以依靠的對象,但就近來看,暫時加入皇後的陣營,可以先藉手拔掉華妃的勢力,往後纔能有更多發揮的空間。
安陵容抬起眼睛,看著景仁宮上方的牌匾,目光堅定。
按照前世的佈局來看,甄嬛前期也是被皇後所拉攏,成為了扳倒華妃的一大助力。但彼時,她也不過是皇後手裡的一把利刃,真正拔劍出鞘是她從甘露寺回宮後開始。甄嬛太聰明,鋒芒畢露之時,所有人都被她算在其中,這樣的人,安陵容隻能拚儘全力成為與她並肩的人,而不能妄想將她也收入麾下。
甄嬛,註定是要翱翔九天之上的。
而她,不過是想好好活下去。
“容小主,皇後孃娘請你進去。”剪秋溫聲細語地來請安陵容,笑著說道,“娘娘原本今日不大舒服,強撐著見過莞貴人後正預備歇息了,聽聞小主來了,心生歡喜,說什麼都要起來見見小主。”她笑意盈盈,一番話說得似乎安陵容在皇後心裡份量極重一般。
安陵容順著她的話,一番奉承:“臣妾自入宮後就冇有單獨拜見過皇後孃娘,一來是因為臣妾斷斷續續病著,怕過了病氣給皇後孃娘,二來……”她猶豫了一下,臉上露出幾分難堪之色,“想來皇後孃娘也是知道的,先前,臣妾被華妃娘娘握在手裡,她總不許臣妾來見皇後孃娘,嬪妾也實在是有心也來不得。”
“小主可真是受苦了。”剪秋一臉同情地看著安陵容,寬慰她的同時也暗暗抬高皇後,“皇後孃娘仁善,管著偌大一個後宮,儘心竭力、無微不至,但娘娘身體不好,也總有照顧不到的時候。小主曆經一遭能看清局勢,也算為時不晚。”
“正是呢。”安陵容笑道,臉上露出一抹天真之色,“臣妾總想著,皇後孃娘是這六宮支柱,任憑華妃娘娘如何高貴,總也是居於娘娘之下的。臣妾父親也是妻妾成群,但有一點,臣妾知道,”她越過剪秋,視線投向內殿,“正妻,永遠隻有一個,其餘的,都隻能是妾。”
她與剪秋如此客氣,自然不是看著剪秋的麵子,而是在意裡麵的皇後,每一句話看似是和剪秋說道,實際上,她都是說給皇後聽的。
前世,安陵容在皇後手裡小心翼翼那麼些年,早就把皇後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自然知道什麼話她愛聽、什麼話她不愛聽,投其所好,是她最擅長做的了。
果然,話音落地,皇後的笑聲就從裡麵傳了出來,她扶著繪春的手慢慢踱步走出來,嘴角抿起一個弧度,眼角眉梢都舒展開來。
安陵容知道,隻是皇後心情極好時的表現。
她盈盈弱弱地跪了下去:“臣妾參見皇後孃娘,娘娘萬福金安。”
“起來吧。”皇後端坐在首座,抬手賜座,“本宮纔剛見了莞貴人,這前後腳的你就來了,果然是一道住在碎玉軒的,這般心有靈犀。”她滿意地看著安陵容,眼中流露出幾分暢意,“闔宮覲見的時候本宮就注意到你了,夏答應禮數冇有學到位,若不是你搭了把手,她那日可就要鬨出大笑話了。那時本宮就知道,你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
安陵容心下一驚,卻是冇想到皇後居然連這個都注意到了。轉念一想,視線瞟過站在剪秋之下的繪春,頓時瞭然。
作為皇後的左膀右臂,剪秋是最得力的一個,繪春則如同剪秋的影子一般,向來不怎麼起眼,但總是在暗處幫皇後盯著一切事情,心思細膩猶在剪秋之上。怕是那日的事情,是她注意到了,過後再稟告給了皇後。
這般一想,安陵容便淺淺笑著回道:“娘娘事事留心,臣妾拜服,聽聞夏答應最近在苦學宮規,實在是讓皇後孃娘費心了。這事兒若是旁人,哪裡肯費這番功夫,到底是皇後孃娘顧全大局。”雖冇有指名道姓,但聽得懂的人自然聽得懂。
“都說你說話好聽,今日本宮一聽,也著實是喜歡得很。”皇後笑意更深了,卻也存了挑撥的心思,“如今你和莞貴人都在碎玉軒住,她剛承寵,皇上難免多喜歡她一些,你也彆往心裡去。要緊的是,趕緊調理好身子,本宮瞧著你還是單弱。”遂又看向剪秋,“你去庫房挑些溫補的藥材,讓容常在帶回去。”
剪秋俯身應是。
“娘娘事事牽掛,倒是讓臣妾慚愧。”安陵容垂眸,若是前世,這會兒怕是心裡早就不舒坦了。
“日後得空了,就多來景仁宮坐坐,本宮冇那麼多規矩,更不會讓人端著水盆大冬天地站在廊下立規矩,妹妹隻管過來吃茶,不必拘束。”皇後笑盈盈地意有所指道。
安陵容小小巧巧地露出一抹笑容:“是。”
打了幾個回合的官腔,目的達成了,安陵容才帶著蒔蘿離開景仁宮。
“娘娘,容常在到底曾經是華妃的人。”剪秋有些顧慮,一邊給皇後奉茶,一邊說道。
皇後卻是瞭然地揚起嘴角,不屑一笑:“就華妃那個性格,也就曹貴人和麗嬪能留在她身邊了,容常在這麼個麪糰一樣的人得寵三分就被她攆了出去,她能有什麼氣候。”她長舒了一口氣,“這宮裡,看似華妃位高權重,但說到底,本宮纔是皇後,她?不過是個妾室。容常在看得明白,自然也知道,什麼叫做良禽擇木而棲。”
剪秋點了點頭。
另一邊,華妃得知安陵容投靠了皇後,氣得砸了手裡的茶盞。
“本宮還從未見過這麼不識好歹的貨色!”華妃眼中盛著滿腔怒火,自覺因著安陵容被皇後壓了一頭,又正因為甄嬛太過得寵而心情不好,直接將這兩人算作了一塊兒,“走著瞧吧,碎玉軒的這兩個,看本宮饒得了哪一個!”
曹貴人心下惴惴,為保己身,她不得不向著華妃,縱使她知道,隻要給安陵容時間,假以時日,她必定能成長為華妃無法撼動的存在,但是眼前,她對華妃就如同以卵擊石,根本不堪一擊。
麗嬪還在一旁幫腔:“娘娘,還有一個沈貴人呢,她和甄嬛要好得很,說不定這三人早就背地裡抱成一團了。”說起甄嬛,她又憤憤,“剛成了貴人,就明著打我宮裡人的主意,這以後還不定什麼樣子呢!”
華妃發了一通脾氣,這會兒冷靜了一些:“自己管不住下人,怨不得彆人。”她強壓下心頭的火氣,努力調整自己的儀容,“本宮看你那急三火四的脾氣,什麼時候能改改,得有點曹貴人的安靜纔是。”
曹貴人聽了,勉強牽了牽嘴角,她藉著低頭看溫宜,躲開了華妃的目光。
麗嬪卻是冇有聽出華妃的言外之意,扭頭看了一眼曹貴人,轉身坐下:“嬪妾是眼裡揉不得沙子。”
華妃慢慢起身走到曹貴人身邊,抬手輕撫溫宜的臉,眼中神色莫名陰狠:“皇上寵她,她難免會失了分寸,失著失著分寸,皇後就不喜歡了。”說罷,彷彿是為了論證自己的話可信一般,又加了一句,“餘氏就是個例子。”
“莞貴人還算是膽小的,她怕著姐姐、讓著姐姐呢!”曹貴人忙說道。
華妃隱隱含了笑,故意說道:“她冇失態,你倒動這麼大的氣,失了分寸了!”看著麗嬪難看的臉色,她頓時心情好了一些,“不就是剛承寵嗎?”
誰知就這麼一句,麗嬪就被點著了一般:“剛承寵?皇上連椒房之寵都賜下了,這不明著比著娘孃的例子嗎?”
華妃頓時收起來笑意。
麗嬪卻一點都冇察覺,繼續自顧自地說:“皇上這個月去後宮可勤快著了,可十有八次都是莞貴人陪著的,哪怕隻是坐著說說話呢,皇上也樂意找她……”
不會說話可就彆說話了。
曹貴人看著華妃難看得能滴出墨汁的臉,心裡恨恨地罵了一句麗嬪,到頭來還不是她來收場、她來哄,冇的給她徒增麻煩。
“不說話會變成啞巴嗎?”華妃果然怒不可遏,眼中森冷一片,比剛纔外露的情緒還要可怕。
麗嬪對上華妃的眼神,瑟縮了一下,閉上了嘴。
曹貴人歎了口氣,不得不開口說道:“娘娘彆生氣。俗話說,好狗會咬人,會咬人的狗不叫。”她將華妃的注意力轉到自己身上,稱自己纔是她手下那條會咬人的狗,麗嬪不過是嘴上咋呼,不得用,也不必為了她生氣。
一來是平息華妃怒氣,二來,曹貴人也是在表明立場。
出了一個安陵容,華妃必定對她手下的曹貴人和麗嬪更加苛刻,曹貴人第一時間賤稱討好,表明自己還是她手下的“狗”,以此博得寬待。
曹貴人強忍著心裡難堪,低頭看著溫宜。
為了溫宜,她就算是做華妃腳下的一條狗,也無所謂。
當然,曹貴人也是在提醒著華妃,與其在這裡責罵麗嬪,不如好好想想怎麼去打破那三個人的小團體,安陵容、甄嬛、沈眉莊,個個看起來都是溫和有禮,實際上,個個都是“不叫”的狗,那纔是華妃現在該上心的。
華妃琢磨著,神色變幻了好幾番。
再說椒房之寵。
甄嬛此刻已然回了宮,對著煥然一新的碎玉軒喜不自勝,緩步走進主殿,打量著滿宮的紅羅綢緞,眼中含了淚,又被眾人捧著走到床前,翻開被子,露出底下的早生貴子,感動得眼圈泛紅:“皇上竟這樣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自是一番謝恩。
流朱在一旁高興得語無倫次:“太好了小主,如今老爺和夫人終於能安心了。”
浣碧也在跟著說道:“照如今這情形,皇上很是把小主放在心上呢!煎熬了大半年,咱們也該放心了,不過……”她停頓了一下,“小主可要防著點容常在,她不是個安分的,可千萬彆讓她藉著小主的恩寵跟皇上見麵。”
甄嬛眼神一頓,看向浣碧時帶上了幾分不滿:“浣碧,容妹妹本就是妃嬪,她求皇上恩寵冇什麼不對,這話以後彆再說了。”
浣碧一噎,彷彿被甄嬛看穿了心思般,眼神心虛地一瞟,隨即解釋道:“奴婢是怕小主被彆人當成了跳板。”
“當不當跳板,我自己心裡最清楚。”甄嬛扔下手裡的早生貴子,看著周圍的一切,不知怎的,心頭的火熱竟被一寸寸地澆滅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