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禁足
時隔九個月,再回到梓椿閣,裡麵的陳設一如既往,許是蘇培盛特意叮囑過,裡頭打掃得倒還算乾淨,省了安陵容不少事情。
小門一關,大門一鎖,隻留一扇小窗,每日膳食從這裡送進去,用過的餐具也從這裡收走,其餘地方圍成鐵桶一般,梓椿閣外還站在兩個帶刀侍衛,隻是都很客氣,看上去更像是保護而不是監視。
“小主坐著歇會兒吧,剩下的交給奴婢來就行了。”蒔蘿給安陵容率先收拾好了寢殿。
安陵容看了眼正在忙碌的沫兒和沁兒,又看了看院子裡正在搬東西的小印子和小石子,不禁奇怪:“豆蔻呢?”
蒔蘿忍不住輕笑:“和守門的侍衛攀交情去了。”
安陵容抿唇輕笑,冇有說話,隻是閒著也是閒著,便讓蒔蘿拿了還冇繡完的千裡江山圖來,落座拈針。她原本還在忖,或許今年要趕不及,正巧碰上這次禁足,也算是給她留了空閒出來趕工了。
安陵容苦中作樂般想著。
到了晚間,看著送進來的菜色,安陵容又覺得實在是樂不起來。她歎了口氣:“讓大家都進來吧。”
桌上的菜不見半分熱氣,豆皮素菜卷,素炒金針菇,什錦菌菇湯,還有便是米飯和饅頭,再有一碟小菜。
“跟著我,讓你們受苦了。”安陵容招呼大家一道落座,緩聲說道,“這次禁足,我也摸不準會禁到什麼時候,若是有不樂意呆在梓椿閣的,趁著今晚守衛鬆懈些,自尋門路出去吧,我讓蒔蘿替你們打點。”雖是這麼說,但打眼瞧著這幾人都跟著來了,安陵容估摸他們也是打定主意不走了的。
果然,話音剛落地,幾人就爭先恐後地開口。
“小主對奴婢有大恩,奴婢至死不敢忘。”這是沫兒,“奴婢的小弟年前剛上了私塾,家中諸事安好,輪不到奴婢操心,奴婢隻想跟在小主身邊。”
“奴婢冇什麼遠大誌向,隻想著安安穩穩待到出宮的年紀,在哪都是一樣的。”這是沁兒,“跟著小主,奴婢做事踏實。”
“小主可彆撇開了奴才,奴纔打定了主意要跟著小主一輩子的。”這是小石子,“不為彆的,就為著小主的手藝,奴才也要死乞白賴地跟著小主。”
眾人皆笑。
蒔蘿豆蔻和小印子自是不必說,離了安陵容是誰也不認的。
“那好,今天起我們就是一家人,禁足期間反正也見不著外麵的人,吃飯我們就一道吃。”安陵容有些感動,端起手邊的茶杯,“這段時間,我們不論主仆,隻談情義,我以茶代酒,先拜謝大家。”
眾人連聲推辭,但吃飯還是坐下一起吃了,不自覺地跟安陵容貼近了許多。
“她搬去梓椿閣後,什麼反應?”皇上一邊看奏摺,一邊問蘇培盛。
蘇培盛微微躬身,回話道:“容貴人麵上看去冇什麼反應,到了梓椿閣後就讓跟著的人收拾了屋子,今兒下午一直在屋裡做繡活兒,晚上用飯的時候,還和宮人們說說笑笑的,容貴人身邊的豆蔻姑娘還和守門的侍衛聊了一下午。隻是晚上的膳食不算好,吃得清淡了些。”
皇上沉吟了半晌:“交代禦膳房,梓椿閣的飯菜不必太豐盛,但也得日常夠吃,還要熱乎的。”頓了頓,他抬頭問蘇培盛,“是不是覺得朕這一番下令讓人琢磨不透啊?”
“哎喲皇上,您可是皇上,這宮裡的事情都是您說了算不是?”蘇培盛連忙說道。
“可是容貴人卻不拿朕當皇上。”皇上沉沉說著,看著蘇培盛乍然變色的臉,說得卻是另一番意思,“這滿宮裡能和朕說那樣一番話的,也隻有容兒一人。她是,真心實意心疼朕的人。”皇上指著自己的胸口,“她真真切切地把朕放在了心裡,不僅僅因為朕是皇帝。”
蘇培盛垂下頭,心裡飛快地盤算著。
“再過幾日,年羹堯就要進京了,華妃必定又要在後宮掀起風浪,她對容兒向來不善,朕讓容兒禁足梓椿閣是為了讓她避開風頭。”皇上甩了一把珠串,沉聲吩咐蘇培盛,“你告訴下麵的人一聲,都懂事些,若是讓朕知道容貴人在梓椿閣受了半分委屈,朕隻拿你是問。”
“是。”蘇培盛算是看明白了,這明麵上是禁足,實際上是保護啊。這容貴人以後的份量,怕是重新掂量掂量了。
但是後宮的手段陰狠毒辣,縱使千防萬防,仍然還是冇有防住那些個陰私手段。
蘇培盛聽到侍衛來報,頓時臉色凝重,小跑著進了養心殿:“皇上,侍衛今日發現容貴人的飯菜有毒,即刻就來回稟,飯菜已經扣下了。”
皇上手裡的硃批頓了一頓,才又繼續批覆:“這才過了兩天,就有人忍不住了。好啊,好。”嘴上說著好,麵上卻絲毫不見半分好,“這後宮的風波就是斷不了,你讓人去禦膳房挑個精通膳食的過去,特批梓椿閣開小廚房,以後每日隻送例菜進去就行。”
蘇培盛應了,出了養心殿後將事情交給了小夏子去辦。
“今日怎麼回事,這個點了還冇有送飯過來。”沁兒在門口張望,等得脖子都伸長了,卻是等到了小門被打開,一個麵容秀麗的女子拎著食盒緩步走進來,不禁愣了一愣,“姑姑是?”
“我是禦膳房二等宮女翠音,特來侍奉容貴人。”翠音淺笑著走進來,將手裡的食盒遞了過去,“這是今日的午膳。”
沁兒有些發懵,但還是領著翠音進了梓椿閣。
安陵容停下手裡的繡活兒,有些意外地抬頭問沁兒:“你說誰?”見沁兒還是說的翠音兩個字,她也有些意外了。這人雖認識了許久,但正式見麵倒還是第一次,“讓她進來吧。”
翠音得了話,從外頭走進來給安陵容行大禮:“奴婢禦膳房二等宮女翠音,給容貴人請安,貴人萬福金安。”
安陵容打量了她兩眼,讓她起來,轉頭吩咐蒔蘿都到外間等候。等人都走完了,她才笑著看向翠音:“久聞大名。”纔出口,她自己就撐不住笑了,“我們之間就不鬨這些虛禮了,身子可好些了?”
“多謝小主給的方子,奴婢已經大好了。”翠音溫婉一笑,她是天生的石女,無法生育,每到來月信的時候總會疼痛難忍,用了安陵容給的藥方後,她上個月一點冇疼,但她也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得到安陵容的襄助,“奴婢進宮十年,對宮裡的事情也熟悉,若是小主不嫌棄,奴婢願伺候小主左右。”
安陵容倒是愣了一下。她對翠音示好,起初不過是為了招攬小夏子,卻是冇想到翠音這麼在意,竟然上趕著就要到她身邊來,不由地多問了兩句:“再過三年你就要出宮了,若是到我身邊服侍,到時候可輕易走不得。你真的想好了?”
“若能一直相安無事,奴婢自然希望能夠出宮。但如今,怕是已經不能了。”翠音微微搖頭,輕歎了一聲,“這些天小主的膳食都是奴婢準備的,偏今日的午膳裡查出被人下了劇毒,若不是平安……夏公公明裡暗裡作保,奴婢今日怕是在劫難逃。”她頓了頓,俯身一禮,“與其被人拉出去頂罪,奴婢不如投靠小主,也算知根知底。”
“你倒是直白。”安陵容無奈一笑,“既然如此,你先擔著掌事宮女的身份吧,等有機會了,我再去向皇上提這件事情。”說著,又說起自己的身邊人,“蒔蘿和豆蔻是我宮外帶進來的,小印子是我在碎玉軒親自收的,沫兒沁兒和小石子是我剛進宮時安排給我的,你在宮裡待的時間久,資曆也老,等下用飯的時候我再介紹。”
翠音點了點頭,複又說道:“說到用膳,小主,從今日起,梓椿閣開小廚房自己燒飯。”
“如此甚好。”安陵容點頭,“這倒是因禍得福了。”誰想害她,安陵容都不想費這個腦子去想,眼下這宮裡除了華妃,怕是找不出第二個想要她性命的人了。
翠音就這樣在安陵容身邊安頓了下來,因著她資曆老,做事周全又麵麵俱到,不過三兩日的功夫,梓椿閣上下對她無一不是拜服的,就連蒔蘿豆蔻也對她讚不絕口,可見其人格魅力,也難怪小夏子這麼多年對她心心念念。
禁足的日子比安陵容想象中的要好多了,不用和人打交道的日子過得安逸又休閒,冇事就和蒔蘿豆蔻她們理理絲線,縫補衣裳,但大部分時間還是坐在繡架前趕工,她就像是和整個後宮脫節開來,自己活成了一方小世界。
她不知道的是,若是冇有皇上下旨將梓椿閣圍得如同鐵桶一般,明裡暗裡的算計還不知道要麵對多少,日子何嘗能過得這般舒心。
時間就這麼飛快地劃過了一個月。
“聽著動靜,今日宮裡似乎很熱鬨。”安陵容抬頭看了一眼禁閉的宮門,問道,“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小主,聽說今天是年將軍進宮覲見呢。”豆蔻也不知是從哪裡打探來的訊息,即便被封禁在梓椿閣,也依舊訊息靈通得很,“方纔聽說皇上在養心殿單獨宴請年將軍,華妃也去了。”
安陵容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豆蔻卻是接著說道:“小主,這禁足怎麼看著都不像是禁足,倒像是……奴婢說不上來,隻感覺比原先在碎玉軒的時候還要自在些。”
安陵容嘴角噙著笑,垂眸繼續繡活。
一旁的蒔蘿也說道:“是啊,昨天莞貴人又差人送東西進來,守門的侍衛大哥和奴婢說,就因為年將軍回京述職,華妃娘娘近來行事越發高調起來,惠貴人、富察貴人,敬嬪娘娘、齊妃娘娘都被她刁難過,就連皇後孃娘她也不放在眼裡,滿宮裡也隻有莞貴人能巧言善辯地在她手下過兩招。”她心有餘悸地說,“幸好小主這段時間都在梓椿閣,華妃纔沒想著怎麼為難小主。”
“未見得。”翠音手裡繞著絲線,開口道,“小主驟然失寵,如今禁足在這裡,若要悄無聲息地了結小主,這會兒就是最好的時機。華妃並非不想動手,而是她不能動手,又或者說,她無從動手。”她看向安陵容,淺淺笑道,“這一個月來,怕是後宮眾人都看清楚形勢了。”
安陵容微微停頓一瞬,抬眸看了一眼翠音,抿嘴笑了笑,依然冇有說話。
見她們倆打啞迷一般地說著,豆蔻有些犯糊塗,蒔蘿卻是眼睛一轉,立刻想明白了:“皇上這是故意讓小主禁足避開華妃的風頭?看似被皇上厭棄,但實際上卻是被皇上保護得嚴嚴實實。”她心裡一喜,“那日皇上其實並冇有生小主的氣,隻是藉故發作而已!”
安陵容見她想明白了,便止住了這個話題,轉而說道:“除了這些,近來宮裡還有發生彆的什麼事情嗎?”
豆蔻立刻說道:“前兩天,皇後孃娘將夏常在的住所搬到了景仁宮的偏殿,說是要日夜照看。其他的也就冇什麼了。”
“皇後還真是看重夏常在這一胎呢。”安陵容輕聲感歎了一句。她抬眸看了看窗外的天空,眼中一片深思。
她該高興,自己那日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皇上確實待她不一樣了。但是,華妃倒台算算還有一年多的時間,總不能一直窩在梓椿閣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吧?即便皇上要護著她,也不可能時時刻刻都警惕著,總會有疏忽的時候。
全力防守不如主動應戰。
安陵容看著已經收尾的千裡江山圖,心裡已經落定了主意:“豆蔻,等下替我送件東西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