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飄雪苑內,飄落呆呆的坐在窗前,手裡捧著一本書,心卻不知道飛到了哪兒。清風也不再似以前那般在她麵前晃,動不動就躲回自己的房內。每天都會有下人帶回來關於寒秋的訊息,也有那些妄下猜測的言論。不是不擔心的,卻依舊不敢去看他。因為她怕,她不知道該怎樣麵對他。直到現在,每每一想起那天的情形,她還是會嚇得全身發軟。
當聽到那些猜測寒秋快撐不下去的言論時,她也會嚇得心中發緊,卻依然不敢去看他。心中亦有隱隱的自責,畢竟他是因為自己才變成那樣的。可是,若不絕了他的念想,他泥足深陷怎麼辦?若是去看他,又讓他燃起希望,怎麼辦?
最終也隻能狠狠心,不去看他。
寒煙依舊每日過來看她,但他的疑慮也越來越深。四哥吐血,怎麼會把落兒嚇成那樣,還這麼久都冇恢複過來?為什麼她就是不肯去看四哥一眼?再來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問她,她卻依舊搖頭說冇事,寒煙便火了:“冇事?你看看你的樣子,是冇事麼?你再去看看四哥的樣子,他都快死了,你還是不肯去看他?!”
飄落手中的書“啪”的落到地上。她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不相信他的話:“你騙我。”
寒煙卻隻是抱著自己的頭,慢慢蹲了下去,聲音也越來越低:“四哥快死了……是真的。大夫說他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藥吃不進去,食物也吃不進去……根本冇有好轉的跡象……他的心脈越來越差,如果再這樣下去,他……他就……”他再也說不下去,低聲嗚咽起來。
他快死了?他快死了?飄落腦中隻有這句話,再看看蹲在地上的寒煙,已經忘記了思考,喃喃的重複:“快死了……快死了……”
她還冇回過神來,忽然就見一個人撲到了自己的腳下,卻是淚流滿麵的清風。清風跪在她腳下,泣不成聲:“小姐,你去看看四少爺吧……四少爺那麼辛苦,小姐,你去看看他吧……”
飄落突然想到了孃的死。那是怎樣一種刻骨銘心的痛?一個原本一直守護在自己身邊的人,忽然就那樣走了,無聲無息,像一片落葉隨風而去。而結果,卻是永遠失去她!好殘忍的死亡!飄落深深吸了一口氣,繞開清風,推門而出。
她一路匆匆趕往清秋園,引來一路上下人們的側目也不理。到了園內,她輕輕叩響房門,聽到如初的聲音後便推門而入,一股濃烈的藥香頓時撲麵而來。
如初正準備喂寒秋吃藥,回頭看見她,臉忽然就僵了,不知是喜是憂。
“四嫂。”她的聲音很輕,似乎怕驚醒了寒秋,“我來看看四哥。”
如初愣了愣,放下了手中的碗,起身走了出去。在經過飄落身邊的時候,她終於還是忍不住道:“你……多跟他說說話。”
如初走出去,飄落緩緩走上前去,看到床榻上的人時,心痛,頓時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
那真的是她的四哥嗎?他的臉怎麼瘦成那個樣?白成那樣?他攤放在床沿的手怎麼會枯瘦成那樣?往日那個俊朗,儒雅的慕容寒秋哪裡去了?
她努力忍著眼淚,在床沿坐下,輕聲喚他:“四哥。”
奇蹟般的,寒秋的手動了動,皺了皺眉,然後緩緩睜開了眼睛,看到她時,眼裡閃過一絲光彩。
飄落差點掉下淚來,還是強忍著,又喚了他一聲:“四哥。”
他的嘴角勾起一絲笑意,略帶無奈和自嘲的味道,虛弱的啞著聲音道:“我還以為自己醒了呢……原來還是在睡著……也好,又看到你了……”
他竟然以為自己在做夢?飄落再也忍不住了,頓時淚如泉湧,一滴滴的落在他攤放在床沿的手心裡。
他又皺了皺眉:“你怎麼哭了?以前你都不哭的……”他緩緩抬起滿是淚滴的手,彷彿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將手覆於自己的唇上,強笑道:“這是,為我落的淚麼?”他的眼神悠遠起來,彷彿在回憶什麼,良久,又開口:“那天,我看見……你為寒煙哭,當時我想……你若能為我落一滴淚,我死……也甘願了……”他虛弱的衝她一笑,“就算是在夢裡,也好……”
飄落忍不住轉過身,不忍再看他的樣子,卻又聽見他略帶焦急的聲音:“你就要走了嗎?就算是在夢裡,你也不肯多呆一刻?”說完他便劇烈的咳嗽起來。
飄落忙迴轉身:“我不走,四哥,我不走。”說罷輕輕拭去眼淚,又坐下來,看著他努力想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嗬……”他無力的笑了笑,“你騙我的,每次,不到一會兒……你就會走……越來越遠,你不理我……你恨死我了……”他自顧自的說著。
飄落止不住的流淚,拚命搖頭:“四哥,我怎麼會恨你?從小到大,四哥最疼我……四哥!四哥,你好起來好不好……我已經冇有娘了,我不想連你一起……”說到最後,她已經泣不成聲,伏在他胸口哭了起來,“四哥,你好起來呀……”
“落兒,落兒……”寒秋聽到她哭,聲音也慌了起來,“落兒,你不要哭……我知道是我不好,我知道我不該……不該去你那兒胡說八道,是我不好……”他的手撫上她的頭,輕輕摩挲著。
“四哥……”飄落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寒秋卻突然笑了,笑得蒼白而無力:“奇怪……你今天呆了好久,說了好多話……往天你都不會的……”
他居然還以為自己在做夢!飄落再也忍不住了,拖過他的一隻手,放到自己嘴邊,張口咬了下去。
寒秋吃痛,有點驚訝的看著她,但他也慢慢反應過來——痛?那也就是說……冇有做夢?她來了?
“落兒?”他不確定的喚了她一聲,定定的看著她。他看到她在哭,她看著自己不停的流淚,梨花帶雨的模樣,教他好心疼。他伸出手,想給她擦淚,卻看到自己如枯柴般的手臂,不禁愣住了。他迷茫的望向她:“我睡了很久嗎?你怎麼……哭成這樣?”
飄落伏進他的胸口:“你睡了好久……你不肯複原,不肯吃藥,你讓所有人都擔心你……你嚇死我了……我以為,我以為……”
寒秋心中突然湧起一陣暖意。他總算弄明白現在的情況了:她伏在他的胸口,她為他哭,她在為他擔心,那是不是代表……她不怪他了?
“落兒……”寒秋努力捧起她的臉,細細看了很久,緩緩道:“你恨我嗎?你怪我嗎?”
飄落看著他枯瘦的容顏,搖頭道:“不怪你,不恨你,隻要你好起來就好,你要好起來……”
寒秋突然劇烈的咳嗽了幾下,嚇得飄落忙撫著他的胸口給他順氣,寒秋卻忽然拉住她的手,慢慢放到自己唇邊。飄落心中一緊,就要將手抽回,但一看到他蒼白的臉,馬上就像失去了力氣一般。寒秋輕吻著她的手指,喃喃道:“我不是做夢……我真的不是做夢……”
良久,飄落輕道:“四哥,喝藥好不好?你要好起來。”
寒秋定定的看著她,無意識的道:“好。”
飄落這纔將手抽回,端起案上的藥碗,舀了一勺,送到他嘴邊。寒秋很配合的張開了嘴,用力將藥嚥下去。但剛吃了兩三口,卻又吐了,剛吃進的藥混合著絲絲鮮血從他口中噴湧而出。
飄落一下子慌了,手中的藥碗也落到了地上,忙掏出絹子替他擦拭。寒秋無力的握著她的手:“我儘力了……”
飄落心中一陣陣的疼,道:“再試一次好不好?”
寒秋點了點頭,飄落便起身往門外走去。看著她的背影,寒秋微微歎了口氣,很輕,飄落卻聽到了。但她冇有停,很快走了出去。
寒秋知道,此刻他們再親密,也不過是自己騙自己罷了,她在騙她自己,他亦是如此。而實際上,他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也好。寒秋苦笑,就這樣下去,也好。隻要還能再看見她,就好了。他的手微微一動,觸到一樣東西。拿起來一看,卻是她剛剛落在被麵上的絹子。絲綢的布料,冰涼而柔軟,潔白無暇,並無半點多餘的花紋樣式,恰如她的人一般。寒秋略略有些失神,然後將絹子收進了自己懷裡。
飄落又端了藥進來。這一次,寒秋終於冇有再吐,將藥全部喝了進去。喝完藥不一會兒,他就沉沉睡去。飄落靜靜坐在床邊看了他好一會兒,終於起身出門。
剛出了門,就看到立在園子中央的如初。她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臉上冇有絲毫的表情變化。見到飄落出來,她走上前來:“我有話問你。”
飄落隨她走進堂屋,坐了下來。
“落兒,你願意嫁給我二哥嗎?”如初開門見山道。
飄落微微一怔。若是從前,寧子宸還未見過她,她是無謂的,嫁,或不嫁,對她來說其實冇什麼要緊,隻要能平平靜靜的生活就已足夠;可現在,寧子宸居然對她動了情,若是嫁給他,可還有自己想要的平靜日子?若他在新婚之夜發現娶的人竟然是她,而她竟是慕容觀止的女兒,他會作何反映?
如初見她不說話,微微歎了口氣:“我就知道你不願意。寒秋,也不希望你嫁,這是他的一塊心病。”
飄落心頭一緊,仍舊不說話。
如初繼續道:“我希望他好起來。你若不願意嫁,我替你去求——”
“我願意。”飄落突然打斷她的話。
如初吃驚的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麼?你……願意?”
“是。”飄落點點頭。寒秋現在,何嘗不是她的一塊心病?若是她還留在這府中,他是不是仍會執迷不悟?如果她的出嫁能夠換得他的死心,能夠讓他便會正常的四哥,那也是值得的。就算,要麵對寧子宸,也總比麵對他好吧?
“可是……”如初心裡滿是對寒秋的擔心。
“四嫂放心,四哥一定會好起來的。我明天再來看他吧。”飄落起身向她告彆。
如初心中一暖:“真的?他真的會好起來?”
飄落淡淡一笑:“有四嫂如此待他,他若不好,豈不是太愧對四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