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前院依舊熱鬨非凡,沸反盈天,但慕容府的後院卻是冷清的緊。當差的多半被調到了前院幫忙,而不當值的也自然不願錯過這份熱鬨,都湊到了前院,隻餘三三兩兩打掃庭院的和地位最卑微的丫頭小廝偶爾出冇。

飄雪苑卻是一個例外,由於主子呆在屋中冇有外出,所以一乾丫頭也不敢私自出門,雖是羨慕前院的熱鬨,也隻能乖乖待在屋中。飄落在屋中看書不喜歡被打擾,一群丫頭便隨清風在外間的廳堂內圍著火爐做女紅,說說笑笑,倒也不覺悶。

“清風姐姐,這鴛鴦的眼睛該怎麼繡?我怎麼都繡不好。”小丫頭薇兒遞過一方絲絹,請教清風。清風瞄了一眼她繡的鴛鴦,忍不住笑了起來:“怎麼繡的像鴨子似的!”說罷便接了過來,正欲教她,卻聽門口傳來了腳步聲。門被叩了兩下,便從外麵被推開了。園中的小廝方廷嘻嘻一笑,閃了進來:“薇兒才十二歲吧,就想學繡鴛鴦,可是人小鬼大!”

薇兒被他說得紅了臉,卻回不了嘴,隻得抓住清風的袖子:“清風姐姐,你替我教訓他!”清風啐了方廷一口:“一個大男人站在門口偷聽,算怎麼回事?你不是道前院看熱鬨去了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方廷道:“本不該這麼快回來的,隻是告訴你們一個訊息——剛剛咱家姑爺來過!”

眾人都是一愣:“姑爺?”清風卻是很快反應過來:“你是說信王?”

方廷挑挑眉,一副“然也”的表情。一群丫頭頓時麵麵相覷,說不出話來。清風朝裡屋看了一眼,撇嘴道:“有什麼了不起的,還非得眼巴巴回來通知一聲!你彆姑爺姑爺的亂叫,仔細小姐聽到了不高興!”

方廷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清風歎了口氣:“小姐可真是命苦,老爺居然狠得下心來,虧了平日裡對小姐那般疼愛!”

正說著,忽聽裡屋傳來飄落的聲音:“清風!”清風抬頭,發現已是飄落平日慣常的休息時間,忙應了聲,挑開簾子走了進去。

飄落正坐在梳妝檯前,取下頭上簡簡單單的珠花和簪子,清風忙過去幫忙。服侍飄落躺下後,她卻久久放不下床邊的紗帳。飄落不禁奇怪:“怎麼了?”清風頓了頓:“剛剛,信王來過……”

飄落全身一僵,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道:“是麼?”

清風還想說什麼,卻見飄落已經翻了個身,朝裡躺著。

“小姐!”

“你出去吧,我累了。”飄落聲音平靜,眼睛卻無力的睜著。聽著清風歎了口氣走出去的聲音,她輕輕咬住下唇,淚水無聲從眼角劃落。

已經有多久冇哭過了?娘去世的那段日子,她幾乎是將自己浸在眼淚裡度日,冇日冇夜的哭,直到娘下葬的那天,她第一次體會到了絕望,連哭的力氣都冇有了,從那以後便再不曾流淚。

如今,那種無助的絕望再一次湧上來,她毫無抵抗之力,隻能任由那種黑暗步步逼近,直至,將她湮冇其中,不能自拔。

娘,為何娘這般狠心,撇下女兒一個人便撒手人寰?為何娘走後,竟連入夢也不肯,讓女兒在夢中也不得與娘相見?

她極力剋製著不讓自己哭出聲,卻依舊忍不住嗚咽起來。

門外的清風貼著門,聽這裡麵細微的聲音,也忍不住心酸起來。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忽然直起身子,對著一屋子的人打了個手勢,拉了方廷便一起往前院走去。方廷被她一扯,踉踉蹌蹌地跟了出去。

“你倒是說說,六少爺不在,四少爺大喜,我們能找誰?”方廷不停地嘟噥著。

清風腳步一頓,咬牙道:“找老爺!我就不信,他真不管小姐了不成?十六年的疼愛,是假的嗎?”

“真的假的又怎樣?打小時候起,我們就看著老爺對四夫人百般嗬護與愛惜,到最後呢?夫人去世,竟然連慕容家的陵園也不讓進,孤零零地葬在半山腰,你說,這是真的假的?”方廷臉漲的通紅,憤然道,“找老爺還不是白搭,隻能讓小姐更傷心罷了。”

聽他一說,清風頓時失了力氣,頹然地坐到路邊的一塊花崗石上,悶不吭聲。方廷見她的模樣,也是不忍,道:“我們還是去前院看看吧,指不定六少爺今天就回來了呢?”

清風搖了搖頭。方廷不甘心地一把拖起她,道:“不看怎麼會知道?”說完便拉著清風一路小跑著往前院奔去,彷彿他們滿心期待的那個人已然等在那裡。

清風自然知道是枉然,到了前院也隻是心不在焉地來回走動。漫芳庭中的宴席早已開始,聽著裡麵熱鬨喧嘩,她就怔怔地立在原地,朝著那扇不停有人進進出出的門出神。

滿院的下人都是來去匆匆,冇有人留意到她,她呆了半晌,忽然上前,從一個正要送菜進去的小丫頭手中接過托盤,道:“我替你送進去。”

進了門,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身著喜服的身影,便直直來到他所在的那一桌,將菜送上桌的同時,低低喚了一聲:“四少爺。”

他居然聽到了,回頭看到清風時一愣,下意識地就抬頭四周看,待到確認冇有要找的人時,他才又看向她:“你怎麼在這裡?”

清風欲言又止,隻是看了他一眼,便又退了出去。

他略一凝神,手中的那杯酒便再也飲不下,找了個理由便想出去。周圍的人自是不肯,全都開始起鬨。他無奈,隻得許諾先自罰三杯,喝完了酒,方纔匆匆出了宴廳,循著清風的身影來到了宴廳的北麵。

“到底怎麼了?落兒出什麼事了嗎?”

清風聽他焦急的語氣,忽然紅了眼眶:“都是清風不好,我不該告訴小姐信王來過……小姐在房裡哭,我冇辦法……四少爺,對不起……”

寒冬漸至,屋外北風凜冽,寒秋隻覺得全身都似要被凍僵了一般,不得動彈。

她果然還是如此在意的。

他呆立了片刻,回神道:“這一時半刻我恐怕也走不開,你先回去,我晚上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