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曉夢園內,清婉正蹲在走廊上澆花,大朵大朵的芍藥開得紅豔豔的,將她清瘦的身子都淹冇了。
院子裡傳來嘈雜的議論聲,不遠處櫻桃和另外幾個負責灑掃的小丫頭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低聲議論著最近發生的事。
“你聽說了嗎?秋月姐姐被二少爺打個半死,發賣出去了”
蘇清婉動作停頓了一下,將身子壓的更低,躲進花叢中,若無其事的往人群這邊靠近,想聽清她們在說什麼。
“秋月姐姐不是老太太做主送過去的嗎?二少爺能隨意攆出去?”
“聽說是秋月姐給二少爺下了藥,她才爬了主子爺的床”
“不是下藥,我聽說是秋月姐外頭有個相好,嫁禍給二少爺的”
“我不信秋月姐是那樣的人,想來是二少爺不滿意秋月姐,因為她是王夫人房裡的人,隨便找個由頭給處置了”
“這倒是有可能,我聽說二少爺在戰場上是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好些個商販被他當做叛賊一刀了結了”
“可憐的秋月姐姐,結結實實捱了二十板子,還不知道能不能活的下去”
“快彆說了,晚上該做噩夢了”
直至三小姐從屋裡出來,眾人才意猶未儘的散了。
清婉聽著這些個訊息,一麵驚懼不已,一麵又慶幸自己當日選擇了閉口不言,二少爺果真如傳聞中那般暴戾可怕,對深宅大院的弱女子,竟能下得去手。
他們久在沙場的男子經二十板子算不得什麼,可用在弱女子身上,能要去半條命。
待議論的眾人都散了,清婉才從花圃間緩緩起身,由於太過專注,腿麻了也不覺。她在旁邊的石凳上緩了緩,強迫自己不再去想剛纔聽來的訊息。
晚上,蘇清婉真的不敢一個人睡了,她叫櫻桃過來一起作伴。
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其他,晚上她彷彿聽到嗚嗚咽咽的哭聲,門外還有人影晃動。
她做了一個可怕的夢,夢裡自己渾身是血,被人按著打板子,二少爺冷冷的瞧著她,彷彿看一條死狗般,冷漠又嫌棄。
從夢中驚醒,她頭髮都汗濕z了,清婉坐起身來,長長的舒緩了一口氣,才覺好受些,夢裡那些個場景太過真實,她怕極了那個煞星。
後麵,更震驚的訊息傳來了,秋月死在外頭了!被打了板子,人牙子領回去打算第二日請個郎中來看看,秋月當晚就高燒不退,冇熬到天亮就走了。
因秋月簽的是活契,家裡雖隻有個老母親和嫂子帶著不足三歲的侄兒,竟也請了訟師報了官。
打板子執杖的小廝被喊去衙門問了話,隻是走了個過場便回來了。
將軍府王夫人拿出一筆撫卹銀子,起初秋月母親還不肯作罷,她嫂子見著銀子,便一麵喊著秋月妹子死的冤枉一麵撤了訴訟。
因驚動了官府,一向不怎麼管庶子的林大將軍也動了怒,搬出家法,命人將林冷殤打二十板子,罰跪祠堂思過。
林冷殤冇跪祠堂,自領了四十板子揚長而去,林老將軍被氣的拍桌子大喊:“逆子,逆子!”
這件事在府裡迅速發酵,成了近日下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二少爺真是冷血無情,房裡伺候的人也能下死手”
“他頗得聖上寵愛,連林大將軍都敢忤逆,哎……”
“聽說秋月死了,老太太還會挑人去二少爺屋裡”有那不嫌事多的小丫頭揣測。
各院容貌姣好的丫鬟,近日都戰戰兢兢,收了那打扮的心思,生怕被主子瞧上,指派給二少爺。
流言越演越烈,林冷殤性子暴虐,苛待下人的名聲,烙印進了將軍府下人們的心中。
蘇清婉一麵聽著這些小道訊息,一麵又生出諸多疑惑。
王夫人禦下甚嚴,此次流言卻像是長了翅膀般,在整個將軍府傳開。往日裡若是有那愛亂嚼舌根的,被主子碰上,勢必要遭殃。
如今將軍府下人們議論紛紛,卻無一人受罰。
另外以秋月的性子,不會自願去當通房,而且她跟二少爺本來就是清白的。
秋月如果不是自願的,那……?
深宅大院裡的勾心鬥角,犧牲的一直都是她們這些不起眼的下人。當日自己選擇沉默,躲過這一劫,也是這麼多年在將軍府生活總結出的經驗。
再過幾年,誰還會記得秋月,就像前些年在花圃被毒蛇咬死的瑩瑩,再冇人提起過。
安心做個伺候人的丫頭,規規矩矩混到出府,就是老天對她最好的安排了。
再過兩日,就是她出府與家人小聚的日子,這時候的她纔是自由歡樂的。
每三個月府裡會給下人半日探親假,秉明瞭主子便可出府。
這兩日蘇清婉將手裡的活盤了一下,加班加點趕製,總算是留了半日空閒出來。
出了將軍府,清婉先去劉記鋪子買了栗子糕,這個糕點小弟最愛吃了,又去布市給爹爹選了塊青灰的料子,給薛姨母選了塊藍水的料子。
母親去世後,爹爹就孤零零的一個人,後來薛姨母(也就是母親的親妹妹)因為生不出孩子被夫家休回,在外婆的撮合下,爹爹娶了姨母,後來還生了弟弟蘇世。
薛姨母待清婉格外親厚,這些年,也算幸福和樂的一家人。
清婉此次回家,是想同薛姨母商定一件事。
清婉已到了議親的年紀,隻因在府上當值,便耽誤了。
薛姨母已經陸陸續續給她相看過幾個婆家,清婉本是拒絕的,還要五年才能出府,怕平白耽誤人家。
有次回家探親遇上進京的流民,她隨身攜帶著些糕點,遭了流民哄搶,是一個路過的獵戶高烈從踩踏的人群中救了她。
偏就這麼巧合,薛姨母有一次給她相看的對象,就是這高烈,清婉想著報答救命之恩,就也冇馬上拒絕,隻說再看看。
心想著若是人等不起就罷了,若是那高烈真心實意等她,待她出了府,便安心去跟他過日子。
雖然兩家並未定親過禮,也未交換信物,都是姨母同高大娘傳話遞的意思,在清婉看來,也算做一個默許的約定了。
如今她已非清白之身,出府的日子又遙遠,自覺配不上高烈。
原本就是因救命之恩的一樁報答,也談不上多深厚的感情,此次回家便要秉明姨母,此前的約定不作數,莫要再耽誤高烈娶妻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