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回家(三)

可如今她受了傷害,卻叫老太太自責了,寶珠愧疚地搖搖頭:“祖母,以前都是我不好,眼瞎心盲,錯把惡人做親人,以後,孫女一定都改了。”

葉老太太吃驚地抬起眼,似乎不敢相信,但看著寶珠毫不躲閃的眼神,認真而後悔,葉老太太便知道,孫女冇有騙自己。

吃了這個虧,終於把她的腦袋磕醒了。

葉家雖然靠著秦家,可是兩家的關係,也並不全是依附,秦家也有用得著葉家的地方,若不是這樣,兩家的關係也不能持續了這麼些年。

所以,葉家人本不需要那般討好秦家。

可是寶珠願意,葉老太太也不能硬拉著不讓她去秦家,況且秦家還是寶珠的外家,對於一個喪母的女孩兒來說,親近外家也是情理之中,就如同自己那外孫女程思菡更願意在葉家長住一般。

可叫葉老太太不放心的是,秦家那老太太,卻不是寶珠的親外祖母啊。

葉老太太同秦老太太打交道也有幾十年了,對這個老親家,她再熟悉不過,當年秦老太太肯將秦氏許嫁給自家的大兒子,葉老太太便知道了,在秦老太太的心中,怕是冇將秦氏這個庶女視如己出,而今她又怎會將秦氏所出的女兒當做親外孫女一般疼愛呢?還有那刁氏,她們何曾真心待過寶珠?

如果說秦家還有誰真心待寶珠,那便隻有秦家三爺秦武了,畢竟他同寶珠的娘是親姐弟,除了他,秦閣老大概也不會害寶珠,其他人,葉老太太一個也不相信。

奈何這種話,卻不能由她說出口,畢竟秦老太太待寶珠,明麵上看來還從無虧待。

“寶丫頭,你頭上的傷,到底是怎麼來的?”葉老太太頓了片刻後問道,秦老太太說是姐妹間笑鬨,秦家三姑娘不小心撞了寶珠,葉老太太卻不怎麼相信。

若真是笑鬨中的意外,寶珠怎會這般委屈?

寶珠卻不打算把真相說給祖母聽,隻含糊道:“祖母,大概是孫女在秦府礙著了彆人的眼,纔會受了這個教訓。”

寶珠雖然冇有明說,葉老太太卻能想象出來,她沉默了一下,才道:“是秦家大姑娘?還是秦家二姑娘?或者,是承恩公府的張姑娘?”

至於秦老太太說的秦家三姑娘,葉老太太卻並不相信,她見過那個三姑娘,小小的一個人,卻生得活潑伶俐,同寶珠更是親近,倒是寶珠不愛親近那個親表妹,試問這樣的人,又怎會故意害寶珠呢?

寶珠意外於葉老太太的敏銳,知道不能矇混過關,隻得老實回道:“是秦若芳和張莞,不過這回她們倆也冇討到好,秦老太太還教訓了她們一頓,又叫她們倆給我賠禮道歉了。至於若薇表姐和若菲表妹,她們待我挺好的,祖母不用擔心。”

葉老太太看了寶珠一眼,對她稱呼秦老太太而不是外祖母這個小細節十分意外,心下自然是舒坦的,便點了點頭,道:“你將事情的經過同我說一說。”

寶珠便將自己醒來後的事完完整整地同葉老太太說了一遍,隻將秦若芳買通了那大夫給自己上不好的藥的事隱去冇說,畢竟葉家還要同秦家來往,若叫祖母知道那秦若芳這般處心積慮地害自己,想必她心裡也不好受。

可隻是知道了秦若芳和張莞指使人傷了寶珠,還妄圖嫁禍給秦若菲這一件事,葉老太太便已經十分憤怒了。

寶珠看著老太太更加凝肅的麵龐和懾人的目光,便知道祖母定然是動了氣,忙道:“祖母彆生氣,秦老太太已經罰過她們了,祖母再因此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當。”

“那,你不生氣?”葉老太太看著寶珠,有些心疼地道。

寶珠咧嘴一笑,道:“我生什麼氣?祖母,您可知那秦若芳和張莞為何針對我?”

見祖母果真疑惑,寶珠才自豪道:“因為嫉妒!祖母,您說,我都能叫她們倆嫉妒了,可見我身上有她們想要卻冇有的東西,我想了想,大概隻有一樣是我能勝過她們倆的,祖母你猜是什麼?”

葉老太太看著又活潑又得意的寶珠,絲毫冇有因為受欺負而變得脆弱敏感,反而越發開朗大方,還知道綵衣娛親了,心頭的憤怒便悄然消散,慣常肅著的麵上也露出了一絲笑容,配合道:“是什麼?”

“祖母,您看不出來嗎?”寶珠指了指自己的臉:“因為您孫女生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啊,她們倆是嫉妒我的美貌,心理不平衡,才做出這種壞事來的。”

“是嗎?”葉老太太懷疑地瞅了瞅寶珠的麵龐,卻見曾經的小女孩兒,已然出落得麵若春花目如秋泉,那裡麵盛放的,也不再是以前的乖戾和怨恨,而是從未出現過的沉靜和活潑……是的,就是這兩種彷彿不可能同時出現的情緒,讓小小年紀的少女,看起來嬌俏明豔,光華璀璨。

原來不知何時,自家少不更事的小孫女,已經成長為一個懂事而聰慧的美麗女孩兒了。

葉老太太又是震驚又是欣慰,一種吾家孫女初長成的自豪感充溢心間,叫她整個人都柔和了起來,看起來竟有些慈愛。

寶珠察覺了葉老太太這細微的變化,忍不住也笑了出來。

重生了,真好啊。

可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寶珠還冇來得及同老太太進一步增進感情,就見馬車停了下來,老太太身邊的邱媽媽在外頭稟道:“老太太,曹年首派人來請,說有要事相商,請您儘快去會館一趟。”

葉家乃是晉源會館的主要成員之一,館中有事,葉老太太自然不能缺席,可如今孫女受了傷,還破天荒的對自己這般親近,葉老太太便不想去,道:“我知道了,先回府吧。”

邱媽媽卻又稟道:“回老太太,曹年首派來的人說,請您儘快過去,您看……不如,讓大姑娘自行回府吧。”

葉老太太便有些遲疑。

她今日已經去過會館了,所以,若冇有重大緊急之事,曹家那小子是不會這麼著急叫她再去的,可是……

“祖母,您就先去會館吧,曹家二哥定是有急事與您商量,孫女自己回府便是。”寶珠乖巧地道。

葉老太太卻很驚奇,大孫女真的同以前不一樣了,若以前這般被半路拋下,寶丫頭能使半月的性子,如今她終於懂事了,葉老太太頓覺老懷大慰。

“那好,寶丫頭就坐祖母的車回去吧,等祖母回府後,再去看你。”

寶珠忙道:“多謝祖母關懷,不過還是讓孫女換車吧,您彆動。”

寶珠去秦府時乘的是自己的馬車,如今回府,她與葉老太太同車,那馬車便在後頭跟著,隻坐了寶珠的丫鬟鈴兒。

寶珠要下車,葉老太太卻不許,她攔住了寶珠道:“外麵乃是街市,人多眼雜,你不許下去,就在這裡坐著,祖母坐你那輛車。”

這個理由讓寶珠無可反駁。

葉老太太雖是商人,卻極重禮法,她不叫寶珠拋頭露麵,若寶珠堅持,說不定還得捱罵,寶珠隻得同意。

“那祖母小心。”

葉老太太點了點頭,起身下車,寶珠便坐在車裡等著,不一會兒她的丫鬟鈴兒上得車來,馬車便重新動了起來。

鈴兒一上車便兩眼放光,她第一次坐葉老太太的馬車,早就聽說老太太的馬車十分貴重,如今終於有機會坐進來,立時豔羨地看著馬車內的陳設和用具,還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座下的靠褥和小幾上的磁壺磁杯。

寶珠:“……”

她無語地看著鈴兒,見鈴兒絲毫冇有因為她的瞪視而收手的意思,便直接道:“坐好了,不要亂動。”

鈴兒卻冇當回事,道:“姑娘,我隻看看,不會弄壞的。”說著還伸手去拉車廂處的小暗格。

寶珠冇理她,隻揚聲道:“停車。”

馬車很快停了下來,寶珠看向鈴兒,麵無表情地道:“下去。”

鈴兒有些不敢置信,呆了一下,纔有些慌了。

她是姑孃的貼身大丫鬟,在府裡也是有頭有臉的,隨主子出門自然要陪坐,怎能如那些下等的小丫頭子般在車外隨行呢?

想想車輪激起的塵土和刺骨的寒風,還有路人肆無忌憚的眼光,鈴兒便覺得難以忍受。

她立時便道:“姑娘,我……我錯了,我不動了,姑娘原諒我這一回吧!”

寶珠麵沉如水地看了她一眼,冷聲道:“看來我的話,你不願意聽,既然如此,等回了府,便叫你老子娘領了去,另謀差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