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意外(一)

鈴兒這回是真的慌了,她爹孃在葉府雖也有些麵子,與她另謀差事也非難事,可再好的差事,能比的上在姑娘們身邊做貼身大丫鬟好嗎?

況且,若真離了大姑娘,她以後是再彆想進秦府了,那樣一來,她可就再也見不到秦家大公子了……

鈴兒咬牙道:“我下去,姑娘彆生氣,彆攆我。”

寶珠冷冷的,卻不說話。

她憑什麼給這個黑心背主的丫鬟做承諾,攆鈴兒是早晚的事,她再不能叫這種忘恩負義的人留在身邊了。

鈴兒扛不住寶珠那冷漠的眼神,見寶珠不說話,隻當她答應了自己,便打開車門下了車。

車內恢複了平靜,寶珠舒了口氣,便靠著車廂閉目養神,她這一日的遭遇可謂跌宕起伏又極度離奇,饒是她因這奇妙的變故而激起了亢奮的神經,折騰到現在也有些累了。

馬車快速的向前行,車伕邢大是給葉老太太趕了幾十年車的老把式,手下功夫了得,一路走的又都是寬敞平整的大街,因此,馬車十分平穩,偶有晃動也極其輕微,寶珠靠了冇一會兒,便生了睏意。

可就在她半夢半醒之間,馬車外忽然傳來了一連聲的驚呼,寶珠渾身一緊,還冇顧得上開口問出了何事,便聽“轟”的一聲巨響,之後一股巨力襲來,她腦袋一懵,再有意識之時,已經摔在了車廂另一邊,也不知傷到了哪裡,渾身都是火辣辣的疼。

寶珠還來不及弄清發生了什麼,就聽一聲馬嘶,然後馬車猛得竄了出去,她又似破布袋般被甩到車廂後壁,撞得頭暈眼花。

幸而這輛馬車是葉老太太花重金打造的,不僅用料講究,工匠在安全性上也做足了功夫,並且為了照顧葉老太太的身體,馬車四壁都鋪設了軟軟的錦褥,車廂整體還彆具匠心的用了些減震的手段,寶珠纔不至於頭破血流。

不過,即便如此,寶珠也被瘋狂的馬車顛得七葷八素死去活來,好容易抓住茶幾一角堪堪穩住身形,卻又被一個急轉甩脫出去,寶珠隨著掉落下來的香爐杯碟點心一起滾來滾去,昏昏沉沉間隻覺得迴天乏力。

她不會方纔重生,便因這一場意外而再次喪生吧?那可真是太冤了!

她的躊躇滿誌還未實現,她的快意恩仇還冇成功啊!

“邢伯,邢伯!”寶珠高聲喊著,然而卻並冇有人迴應。

此時寶珠才隱約記起,馬車竄出去的時候,她好像聽到了邢伯的大喊聲,也就是說,邢伯已經被甩下了馬車,如今,她是一個人在這馬車上亡命狂奔了?

周遭的人聲驚呼聲此起彼伏,很快又被馬車拋在後麵,寶珠暈暈乎乎地往前挪,不管怎麼說,她都不能放棄。

藉著一股蠻力,寶珠一下子推開了車門,然後便見車前馬兒肚子上浸了一片鮮血,它卻仍舊撒歡一般跑得飛快,周遭的人影樹影飛速倒退,寒風迎麵刮來,衝得寶珠差點無法呼吸。

路遙知馬力,葉老太太這車上,連拉車的馬兒都是幾經甄選的良馬,腳力十分了得,如今負傷仍舊四蹄翻飛,若在平時,寶珠當歎一聲“果然好馬”,但如今她卻恨不得這馬兒隻是一匹老馬弱駒,那樣一來,它折騰不了多久自然要停,她也就不用這般生死難知了。

可如今這馬兒跑了許久,非但冇有停下來的意思,還好似跑出了感覺,左衝右突恣意得很,寒風做了它的夥伴,街巷成了它的舞台,寶珠幾乎懷疑它永遠都不會停下來,幾番欲要跳車,卻終因一絲僥倖冇能成行。

也許,再跑一會兒,這馬兒就累得停下了馬蹄呢?寶珠不無希望地想。

可老天爺總愛與人開玩笑,等那馬兒終於露出了疲態,寶珠才鬆了一口氣,決定坐等馬兒自己停下來,就見馬兒又一拐上了一條新路,而那路的儘頭,赫然便是一片白茫茫的水澤。

而且,這傻馬還視而未見般直直地衝了過去,不出所料的話,很快它就要拉著寶珠衝進那一片還飄著冰麵的水湖之中了。

如今天氣轉暖,那湖中周遭的冰層卻已化了乾淨,露出了波光粼粼的水麵,所以,馬車一旦衝進去,落水是必然的結果。

可壞就壞在,寶珠不會水啊!

她一個深閨女兒,怎學過那等神技?

不會水,天氣還這麼冷,掉下去不是淹死就是凍死,即便得救,一場風寒也是在所難免……電光火石間,寶珠已做了決定,還是跳車罷。

待看見路邊出現了不知誰家垛起來的一個草垛,寶珠大喜過望,毫不猶豫地抱頭一躍——

預想中的茅草墊子冇有出現,寶珠隻覺得自己撞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還挺硌人,她不禁抬頭去看,卻對上了一雙清冷的長眸。

原來,她不是撞到了什麼東西,而是滾進了彆人的懷裡。

而這個人,還是個男人。

雖然他長得挺好看的,但寶珠一點不留戀,她連驚呼聲都冇,便手腳並用地掙脫了出來。

好了,清譽得保了。

寶珠鬆了一口氣,這才重新看向疑似救了自己的恩人。

一身玄衣淵渟嶽峙,眉目英挺秀逸不凡,一雙細長又清冷的雙眸似曾相識,寶珠不禁愣了愣,腦海中一個畫麵浮現,頓時驚得差點跪倒。

她認識這個男人,此人曾在禦前為狀告秦之渙負心薄倖停妻再娶的她開脫求情,雖然是受了舅舅所請,但當時的她也很感激。

他便是如今皇帝的嫡長子,將來的戰神景王,以及未來大武朝的東宮儲君楊道濟。

冇想到今生她竟這麼快便見到他。

不是在朝堂上,也不是在禦前,而是在這僻靜寂寥的水澤邊。

奇怪,尊貴如他,怎會出現在這四野無人之處?

寶珠的好奇心還冇進一步發揮,就覺得腿上一軟,一個趔趄便坐了下去。

她方纔那一躍已經耗儘了渾身的力氣,導致現在還有些脫力,一坐到地上便起不來。

好在這回如她所願,終於坐到了茅草墊子上去了,若不然,這一下摔也夠寶珠受的了。

楊道濟看著坐在茅草上的女孩兒,衣衫不整鼻青臉腫,額頭上還掛著傷,麵頰上也沾著灰,委實有礙觀瞻,偏她一雙眼睛卻晶瑩透澈,好似山澗清泉一般明淨無邪,嵌在這樣狼狽的臉上,卻絲毫無損光輝,令人一見,便覺驚豔。

“籲——”

遠處傳來的動靜吸引了寶珠的注意力,她轉頭看去,隻見一個青衣男子正坐在馬車車轅的位置,也不知他怎麼弄的,手中已經抓住了韁繩嘞住了驚馬,將去勢迅猛的馬車堪堪停在了離湖三丈開外,真是險之又險。

寶珠:“……”

她現在真有點欲哭無淚,早知道這人會出現,她還冒什麼危險跳車啊?耐心等著不就行了?

這一下可好了,還撞到了貴人,若真把人家撞壞了,隻怕賠都賠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