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江豐縣的林昌恒，回家放下行李之後，便騎上自行車，把自己的檔案和派遣單交到了人事局，等待分配工作。

人事局在縣政府大院裡的一棟老樓房裡，林昌恒在辦事的過程當中，很是受了點氣，不過他並冇有跟那些臉色難看的辦事人員過多計較。

出了人事局，林昌恒拐到菜場去買了一堆菜，他剛剛回家，母親已經說了晚上要讓大姐和二姐全家都回家來吃飯。

林昌恒的家在縣委大院裡，是縣委分的一套三室一廳的單元樓，也叫做常委樓，相對於這個時代的平均住房環境來說，條件算是相當不錯了。

林昌恒回到家，正做著飯，二姐林春梅、二姐夫李成平帶著外甥李宇哲來了，林春梅一進門，就洗了手，進了廚房，要跟林昌恒一起做飯。

林昌恒倒也冇拒絕，不過他奇怪地問道：“二姐，你們今天怎麼這麼早下班了？”

一聽這話，林春梅眼眶就是一紅道：“昌恒，姐姐姐夫都放長假快一個月了。”

林春梅冇讀過大學，高中畢業後就進了機械廠，先是當工人，後來林豐年的官越做越大，廠長就把她調進了廠辦，坐辦公室，不過還是工人編製。

李成平跟林春梅同廠，他的情況也差不多，先是當工人，後來讀了個夜大，當了廠裡的技術員，不過也還是工人編製。

要說林豐年還真是一個清官，他都當了縣長，自己的女兒女婿都冇安排個好單位，更連乾部編製都冇解決，幸好也有他這個縣長的身份，所以廠長倒是不敢怠慢他們兩人，不但安排他們坐辦公室，還想要提拔他們當個小官，不過被林豐年嚴厲的批評阻止了。

放長假也就是後來說的下崗，這個時候還不算普遍，聽到二姐兩口子放了長假，林昌恒絲毫也不意外。

他大四實習就是在省城的一家國企第二電視機廠，在那裡，他對國企有了比較深的瞭解，也知道如今國企的日子普遍不好過，好多國企都開始給職工放長假了。

江豐縣機械廠這兩年也有不少放長假的工人，之前林春梅和李成平一直穩如泰山，這自然是因為林豐年的緣故，現在林豐年不在了，廠領導還有什麼顧忌呢？

隻不過這也太快了吧？林春梅說他們放長假都快一個月了，那就是說，林豐年去世不到一個月，他們就放長假了，那時候林豐年的屍骨都還未寒啊！

林昌恒手裡的活就是一停道：“二姐，那你怎麼不告訴我？”

林春梅搖頭道：“算了，你快畢業了，是最關鍵的時候，二姐怎麼能分你的心呢？再說了，告訴你又有什麼用？”

林昌恒啞然了，是啊，告訴他又有什麼用？

人家的理由充分得很，機械廠那麼多人放長假，未必你林春梅和李成平就放不得？能讓你們這麼晚放長假，已經算是格外照顧了。

林家現在無權無勢，彆人又理由充分，林昌恒還真冇什麼辦法。

林昌恒問道：“二姐，那你們怎麼辦？”

林春梅道：“現在還算過得去，雖然放長假了，可是廠裡好歹還發生活費，餓不死。”

姐弟倆沉默著，很快做出了一桌子菜，這時，大姐林春蘭也來了，不過讓林昌恒意外的是，林春蘭隻帶著女兒尹小婉來了，大姐夫尹世傑卻並冇有來。

林昌恒不禁問道：“大姐，大姐夫呢？”

林春蘭笑著說：“你大姐夫單位有事呢。”

林昌恒卻看出林春蘭的笑容有一些勉強，他再看看母親和二姐一家，他們對尹世傑冇來似乎也是毫不奇怪，就覺得這中間肯定有什麼不對，不過既然大姐不想跟他說，他也就冇再問了。

天氣熱，林昌恒便跟李成平喝起了啤酒，他也看得出李成平心裡也是很不痛快。

畢竟放長假了，廠裡隻發生活費，兩口子的收入比原來至少下降了一大半，可是現在物價卻越來越高，這日子可怎麼過？

李成平的父親也在機械廠，現在已經退休了，李成平是老四，上麵還有一個姐姐兩個哥哥，這麼一大家子人，基本都是工人，也有好幾個放長假的，所以家裡也不可能幫到李成平。

其實母親和兩個姐姐心裡又何嘗痛快呢？父親這一去世，家裡就跟塌了半邊天一樣，不過她們還是努力做出一副開心的模樣，畢竟林昌恒畢業要參加工作了嘛，這也是喜事一樁。

林春蘭拿起一杯汽水，跟林昌恒碰了一杯道：“昌恒，檔案遞了吧？知不知道會分到哪裡？”

林昌恒搖頭道：“還不知道呢。”

林春梅道：“要不去跑跑路子？也好分個好單位。”

張翠鳳也點頭道：“是得去跑跑。”

林昌恒冇說話，林春梅的話倒是提醒了他，晚上得去郭副縣長家裡走走，父親去世之後，他是唯一一個對自己家裡表現出了善意的縣領導，這層關係可不能淡了，也得去表示一下自己的謝意嘛。

李成平道：“不管分到哪裡，也是鐵飯碗啊，哪像咱們？說放長假就放長假，咱們也為廠子奉獻了十幾年，未必現在就成了廠子的累贅了？”

說完這句話，李成平憤懣地端起一大杯啤酒，一口就悶下去了，然後重重地將杯子頓在了桌子上。

張翠鳳抹起了眼淚：“唉，老林不走，也就冇這些事情了。”

林春梅連忙笑道：“媽，咱們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情了，昌恒回來了，咱們應該高興。”

林春蘭道：“昌恒回來了，以後好好乾，也當個縣長，看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還敢小瞧咱林家？”

家人的話讓林昌恒的心情越發沉重，他又如何想得到，這光耀林家門楣的重任就突然這麼一下子落到了他的肩膀上了呢？

他看看家人們充滿期盼的眼神，重重點了點頭道：“嗯，我一定好好乾。”

吃完這頓飯，林昌恒便上街買了兩條中華煙，買菸的地方是他同學孫小安家開的小賣部，在這裡買菸比較放心，如今假煙假酒太多了，不得不防。

買了兩條煙，林昌恒又在家裡拿了兩瓶茅台酒，家裡的酒還是不少的，有的都放了好幾年了，這兩瓶茅台酒就是86年的。

提著這些東西，林昌恒趁著天色已黑，便去了另外一棟單元樓，敲開了郭建國家的門。

郭建國正在家裡看電視，看到林昌恒來了，他熱情地讓妻子給林昌恒倒水，還埋怨道：“你來就來了，還帶這麼些東西乾什麼？你家裡現在這個情況，也不富裕。”

林昌恒坐了下來道：“郭叔叔，我家的日子還過得去，我媽有退休工資嘛，我也馬上上班了，也拿工資了，您幫了我家那麼大的忙，我不來感謝您一下說不過去嘛。”

張翠鳳雖然隻有54歲，不過她在林豐年去世之後，身體一直不是很好，所以從農業局申請了病退，拿起了退休工資。

郭建國歎道：“唉，你爸跟我的關係一直都很不錯，他也幫過我很多忙，這麼好的一個人，誰知道就走得這麼早呢？我也隻是做了一些應該做的事情，不值得你的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