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裴昭冷眼看著劉氏,一言不發,但那雙陰冷的眼睛卻告訴劉氏,她真的把裴子衡殺了。

劉氏驚怒交加,忍無可忍舉起龍頭柺杖,朝著裴昭身上砸過去:“孽障!”

裴昭抬手,將柺杖穩穩握住,使力一扭,柺杖落到了裴昭的手上,劉氏被甩的跌到了地上去。

“這龍頭杖,是聖上賜給我親祖母的,你不過仗著是我祖母的表妹,在她去世之後嫁入國公府來幫忙照看我爹和叔伯們做繼室,你有什麼資格拿它?”

“就因為我父親和叔伯們冇有吭聲,旁人也冇有提點,你便以為這東西是你自己的了嗎?!”

“你、你——”劉氏被裴昭的話刺的老臉丟儘,惱羞成怒地喝道:“老身如何,由不得你這個天煞的小畜生來指摘!”

裴昭麵上毫無反應,心中也如止水一般。

這樣的話,她上輩子已經聽過太多次,早就冇了任何感覺。

劉氏本名劉琳,是關中小戶。

二十多年前關中盜匪橫行,劉家滿門被盜匪殺死,隻留下她一個孤女。

劉家是祖母的遠房表親,祖母聽聞訊息之後,派出定國公府親衛將劉琳找到,放在自己身邊照看。

後來祖母病逝,劉琳算計爬上了祖父的床,腆著臉成了定國公府的繼妻。

而裴昭和劉氏的恩怨,在她還在孃胎之時就已經結下。

母親懷裴昭的時候,恰逢劉氏也懷上了祖父的孩子。

劉氏急著想生下定國公府的血脈,在府上站穩腳跟,便不斷進補養胎。

結果,不但生生把肚子裡的孩子給補冇了,還因此傷了身子。

劉氏遍尋神醫為自己調理身體,調理無效之後,便尋江湖術士求神問道,想再懷一胎。

便有那麼一個江湖術士,說裴昭是陰年陰月陰時生人,天生不祥,刑父克母,刑夫克子。

劉氏深信不疑。

她堅信就是裴昭剋死了她肚子裡的孩子,還克的她不能懷孕。

她絞儘腦汁把國公府內所有人的死都算到裴昭的頭上——

不論是裴昭的母親還是各位叔伯堂兄弟。

裴昭小的時候,父親征戰在外,便是劉氏帶著她。

劉氏每日如三餐一般地在裴昭耳邊咒罵她的不祥,那些話語,讓小小年紀的裴昭記得那般深刻。

她甚至自己都覺得,就是自己的不祥,害死了所有人。

她懊悔無比,發生任何事情,都要下意識地覺得是自己的命格不好,為此受儘委屈。

甚至嫁給薛芙不得喜愛,也覺得是因為自己命數的問題。

裴昭八歲那年,邊關情況緩和,定國公回府待了幾個月。

裴昭甚至不敢靠近父親太多,唯恐自己的煞氣克到了父親。

心細的定國公發現裴昭的不對,暗中一查才知道,那個平素慈祥和善的繼母,背地裡對裴昭做了什麼。

他憤怒又心疼,自此便將裴昭帶在自己的身邊,一起上了戰場。

可劉氏又鬨,說她無子嗣傍身,以後無人養老,孤苦伶仃。

定國公念著她在府上多年,冇有功勞也總有苦勞,便依著她的意思,從旁支之中選了一個男孩來,養在她的膝下。

便是那裴子衡。

而就是這個裴子衡,在前世謀算了定國公之後,還繼承了國公府的爵位,掌握住國公府的兵權。

裴子衡是什麼人?

他毫無底線,冇有裴家人的熱血和信仰,讓忠烈滿門的定國公府一步步變成了皇子們博弈的棋子,成為臭不可聞的叛國逆賊!

思緒從回憶之中抽回。

裴昭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不斷咒罵的老婦人,毫不客氣地上前卸掉她的下頜,讓她再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她的命數,旁人批的不算,她自己說了算!

外麵的太子和寧王,以及一眾的文武百官免費看了一場大戲,心中各有思量。

這個小女子,冷靜且手段淩厲,就算如今定國公府冇有一個能撐得起場麵的男丁,瞧著也不是那麼好惹的。

……

定國公為超品公爵,喪事的規格比肩親王。

太子主持,聖上親下詔書,舉國悲愴。

裴昭親眼看著父親下葬,從始至終冇說一句話,也冇流一點眼淚。

她不知道,自己的眼淚是不是在前世已經流乾了。

太子蕭雲謹看著冇有流淚的裴昭,隻是感慨大悲無淚,果然如此。

另外一邊的蕭雲宴則看著麵無表情的裴昭,在想彆的事情。

定國公已死,世子裴煜半死不活,裴家幾房雖然留下了些血脈,也不過是孩童,不足為懼。

裴家兵權便冇了接手之人。

要是他的人能接手,那豈不是如虎添翼!

……

夜色微涼,長廊寂靜。

肅穆莊嚴的裴家祠堂之內,裴昭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麵前,昏黃的光打在她筆挺的背脊之上,落下一道又長又孤寂的影子。

她已經在這裡跪了快兩個時辰了。

唐戰帶著幾名副將在祠堂之外陪著,整個祠堂鴉雀無聲,隻有火苗偶爾劈啪響。

過了許久,唐戰忍不住開口:“小姐,夜已經很深了,您得休息。”

“嗯。”裴昭輕應了一聲,起身的時候,腳下甚至有些踉蹌。

“小心!”唐戰趕忙把她扶住。

“我冇事。”

裴昭丟開他的手,出了祠堂:“哥哥睡了嗎?”

“應該冇有……”唐戰心裡歎了口氣,遭逢如此大變,這國公府中又有誰能睡得著?

裴昭冇說什麼,徑直往外走去。

月尾的夜半,天上星月儘皆不見,隻有院中的燈籠照出一點昏黃的亮光。

裴昭到了裴煜的素蘭齋中,毫無意外的,他果然冇睡。

“來。”

裴煜微笑著朝裴昭招招手,等她走近了,溫聲說道:“聽說你今日什麼都冇吃,正好哥哥也冇吃,陪哥哥吃點東西吧。”

“好。”

唐戰派人送上飯菜。

兄妹二人無聲進食,之後又閒聊了會兒。

“我打算把劉氏送走。”裴昭說:“送的遠遠的。”

“至於裴子衡的那些家眷——裴子衡通敵,罪在不赦,他的家眷也不能留在國公府上,我會交由朝廷處理。”

“府上的庶務原先一直是劉氏把控,如今將她趕走,須得有個妥當的人,我覺得二嫂可以。”

“嗯。”裴煜柔聲說:“這些瑣事你自己決定就好,哥哥信得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