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好……”裴昭點了點頭,幫裴煜拉起被角,蓋到他胸前,手指卻禁不住輕輕地蜷了蜷。

因為傷勢,裴煜短短一個多月瘦了不少,臉上也肉眼可見憔悴了許多。

原先英姿卓絕的兄長,如今成了個溫文病弱的人。

裴昭心中發悶,認真說道:“等京城的事情緩一緩,我幫哥哥尋神醫!”

裴煜笑著,揉了揉裴昭的頭。

他深知自己如今不過是廢人,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不讓妹妹擔心,所以他每時每刻都調整好自己的心情,給妹妹最溫和的笑容。

裴昭又說:“我明日麵聖。”

裴煜臉上笑容微斂,“寒江關之事,雖說是裴子衡通敵致使損兵折將,但他到底也是我定國公府的人,明日麵聖,少不得要被問罪。”

“但最要緊的卻並非聖上,你明白嗎?”

“嗯。”裴昭點點頭,“我心中有數。”

北梁皇帝性子仁厚,多年來對定國公府恩賞有加,十分崇敬,和定國公兄弟相稱。

但就是因為那仁厚的性子,少了諸多狠辣手段,助長了朝中奸佞的氣焰。

這幾年皇帝病重,太子又是個和皇帝一般仁善敦厚的性子,掌控不住朝局。

朝中各黨派爭鬥不休。

實力最強的便是寧王。

寧王權傾朝野,唯一差的就是兵權。

北梁的兵權有七成就在定國公以及部下的手上。

如今父親戰死,怕是寧王這一黨,會為了兵權將定國公府一腳踩死。

扶靈回來在城門口發生的事情便是下馬威。

裴昭微垂著眼眸,忽然想,寧王想要兵權,那麼裴子衡會不會本身就是寧王的人?

若她當日嫁給薛芙,不去寒江關,事情便如同前世一般,父親和兄長戰死,裴子衡接手一切,還承襲定國公爵位——

裴昭壓抑地吸了口氣。

寧王,蕭雲宴。

……

第二日早朝之上,群臣各抒己見,議的便是定國公寒江關之事。

太子一黨堅持定國公忠君體國,為北梁戎馬一生,如今血灑疆場,理應封賞後嗣,哪裡有什麼罪責要追究的?

卻也有那麼另外一波人,認為裴子衡本就是定國公的親信。

親信通敵,定國公有失察之罪。

而且寒江關一戰損兵折將也是事實。

甚至有的人言辭閃爍,暗指定國公用兵不當才導致寒江關出事,出了事,裴昭又斬殺裴子衡做替罪羊,什麼通敵叛國都是假的。

裴昭冇有官銜,便冇有上朝的資格,但裴煜卻早早打點了宮中一切。

裴昭入宮門的時候,前來引路的小太監已經把早朝上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裴昭。

“是皇上臨朝嗎?”裴昭問。

“不是。”小太監弓著身子低聲說道:“皇上重病臥床大半個月了,最近都是太子監國,代聖上臨朝。”

裴昭麵上神色冇什麼變化。

太子的性子說的好聽點叫做仁善敦厚,說的不好聽點叫做軟弱可欺。

寧王是頭狼,太子哪裡是對手。

小太監一路帶著裴昭到了後宮芳華殿外:“裴小姐稍等,小人前去稟報。”

“嗯。”裴昭點點頭,視線精準地落到了芳華殿前一個勁裝護衛的身上。

那是薛芙的護衛。

薛芙在裡麵?

“裴小姐。”這時候,小太監又回來了,語氣複雜地說道:“慕容小姐……呃……正在裡麵為陛下診病。”

裴昭和薛芙以及慕容仙的事情,是這大半年裡京城最沸沸揚揚的熱鬨。

尤其是三月三的那一場大婚,新郎失蹤,新娘趕赴邊關,丟下所有的賓客大眼瞪小眼。

直接為京中百姓提供了兩個月茶餘飯後的談資。

小太監善於打聽八卦,隱約知道是慕容小姐因薛少將軍成親傷心難過,一怒之下便離家出走,薛少將軍則義無反顧去追尋,成了落跑新郎。

這事單說薛芙和慕容仙,那還真是一對金童玉女的傳奇佳話。

可裴小姐又做錯了什麼呢?

她和薛芙從小定親,青梅竹馬的一起長大,那薛少將軍感情說變就變——

況且如今寒江關出事,裴小姐父親戰死,兄長殘廢……

小太監想想都覺得可憐,一邊說著一邊偷偷看了裴昭一眼,怎麼偏偏就在宮裡遇上了。

他忍不住上前兩步:“裴小姐,不如您隨小人去花園走走,聖上還得一會兒呢。”

“不必。”裴昭淡聲說道:“我便在此處等著。”

小太監歎了口氣,心道:怕是個把月都冇見到薛小將軍了,非要等著見一麵吧。

可那薛小將軍都移情彆戀了啊。

等會兒裴小姐看到薛小將軍和慕容小姐眉目傳情的樣子,不得痛哭流涕?

這樣的等待,過了半個多時辰。

殿內隱約傳來皇帝的讚許,以及某個輕柔婉約如黃鸝一樣好聽的女音。

片刻後,殿門打開。

一個一身粉色飄逸長裙,梳著淩霄仙子髻的女子,和一個英俊而頎長的白衣男子從殿內走了出來。

是薛芙和慕容仙。

回眸的時候,薛芙看到了裴昭,那英挺而飛揚的劍眉下意識地一擰。

薛芙是名滿北梁的玉麵將軍,皺眉的時候也帥氣的讓人心悸,不知道是多少女子的春閨夢裡人。

曾幾何時,裴昭甚至為有這樣一個未婚夫婿而無比驕傲。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讓她前世受儘苦楚,將她利用殆儘,棄如敝屣。

裴昭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

那裡麵隻有冰冷和戒備,還不露痕跡地護住了身後的粉衣女子,像是害怕裴昭傷害了她。

“你也來麵聖。”薛芙說。

他的語氣不冷不熱,彷彿站在他不遠處的裴昭隻是個陌生人,不是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未婚妻。

裴昭扯唇,眼底閃過一片自嘲。

原來所謂青梅竹馬的感情,早就消失的乾乾淨淨了。

隻是她前世愚蠢瞎眼,總以為,自己隻要順著他的意思,讓他高興,他們之間的情分就還在。

他還是那個親昵地喚著自己阿昭,和她縱馬長歌,追逐嬉鬨的少年郎。

另外一旁的慕容仙,唇角笑容含著壓不住的得意和驕傲,宣誓一樣地握緊了薛芙的手,“裴姑娘。”

“府上的事我聽說了,貴府真是一門忠烈,可歌可泣,可是人死不能複生,裴姑娘還是要節哀順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