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扶蘇……他……他……。”
嬴政嘴唇不斷的張合,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於這世間而言,他擁有的已經不多了,父親早亡,兄弟和母親又相繼背叛他。
如今的他,除了大秦,便隻有扶蘇這些子女。
何況,扶蘇是他最喜愛的一個,也是他寄予厚望的那一個。
二十多年前,春暖花開的鹹陽宮中,響起了一陣嬰孩的啼哭。
當他在傅姆宮人的恭喜聲中,接過自己的長子,將其輕輕抱在懷裡的時候。
那一刻,他無法描述自己內心的情緒。
最後,看著懷裡粉雕玉琢的小生命,他露出的,是由衷的笑。
他給自己的長子起名扶蘇,期望他能成長為枝繁葉茂的參天巨樹,支撐起大秦的未來。
同時,扶蘇的誕生,告訴天下人,他已成年。
這讓母後趙姬和丞相呂不韋,再也冇了阻撓他行冠禮,親掌大權的理由。
“史記記載,使者至,發書,扶蘇泣,入內舍,欲自殺。蒙恬……扶蘇為人仁,謂蒙恬曰:“父而賜子死,尚安複請!”即自殺。”
“不,秦安,你在胡說,我豈會與趙高合謀,陷害公子扶蘇。”
李斯伏在地上,頭磕的地板咚咚作響,一雙睿智的眼眸中再也不複往日的冷靜,留下的隻有驚恐。
“陛下,臣冤枉,臣一生忠於陛下,忠於大秦,怎麼會陷害公子扶蘇,致我大秦於危亡之……。”
李斯的話還冇說完,蒙恬怒吼一聲,“李斯,我草你祖宗。”
握拳便朝著李斯的腦袋打去。
旁邊的王賁見狀,心中一跳,來不及多想,直接一步跨出,在李斯腦袋開花之前,將蒙恬的拳頭給攔了下來。
見王賁阻攔自己,蒙恬低吼一聲,“通武侯,你……。”
王賁死死的按住蒙恬的雙手,盯著他泛紅的雙眼,輕輕的搖了搖頭。
如果出手的人是王綰,他絕不阻攔,但蒙恬絕對不行,就李斯這副身子骨,你蒙恬一拳下去,李家真的得開席了。
誠然,王賁此時也有打死李斯的衝動,但李斯還不能死,起碼不能被自己這些人打死。
就算要以李斯未來所犯下的罪行治罪於現在的李斯,那也隻能由陛下來判決。
秦安對上李斯的目光,冷笑一聲,“廷尉說的不錯,你這一生確實忠於陛下,忠於大秦。”
“那你為何還要誣陷於我。”
王賁一行人看著陷入崩潰恐慌中的李斯,心中百感交集。
在秦安說出‘更為書賜公子扶蘇、蒙恬,數以罪,賜死’這句話後,李斯的心亂了。
以至於他連秦安說的,“你這一生確實忠於陛下,忠於大秦。”這句話背後的含義都想不到了。
“秦安,李斯何要這麼做。”
高台之上,嬴政心如刀絞,痛苦的閉上了雙眼。
他無法接受扶蘇被逼自刎隨自己而去,他也接受不了李斯的背叛。
他這一生,遭遇的背叛已經太多了。
秦安心中歎息一聲。
您不是不明白,您隻是不願意相信罷了。
李斯此人品性雖說算不上好,可對政哥確實忠心。
剷除嫪毐,驅逐呂不韋,覆滅六國,李斯都在裡麵扮演了極其重要的角色。
包括大秦立國後,廢分封,行郡縣,書同文,車同軌,都是李斯提出的治國良策。
可以說,李斯是政哥最信任的臣子,也是他執政路上最重要的臂助。
可就是這個他最信任的臣子,關鍵時刻,一手將大秦推向了深淵。
“老祖宗,李斯是法家的擁護執行者,而史記中記載,公子扶蘇為人賢明敦厚,政見上和李斯多有不合。”
“相反,公子扶蘇與蒙恬、蒙毅的關係十分親近。”
“趙高言之李斯說,一旦公子扶蘇上位,勢必重用蒙恬、蒙毅二人,卿的丞相之位也會被罷黜。”
“這句話使得李斯下定了決心,與趙高聯手支援胡亥上位。”
“就為了一個丞相的職位?”
“老祖宗,一個丞相的職位還不夠嗎?”
嬴政踉蹌著後退了兩步。
除了帝王,丞相已經是世俗權力的巔峰,如何不夠。
甚至,有些時候,丞相的權力還要超過帝王,比如那個足足壓製了他十年的人。
“老祖宗,若說才能,李斯的才能確實無可挑剔,放眼古今都是一等一的能臣名相,但是若說品性,李斯就稍差了點。”
“李斯您是瞭解的,權欲心極重,與其說他忠於您,不如說他忠於的,是您賜予他的權勢。”
“您在的時候,李斯忠心為您,忠心為大秦。”
“可您一旦不在了,李斯自然也會考慮一下自己的未來。”
“他用了一輩子才爬到丞相這個位置,又怎麼捨得輕易放手。”
“或許李斯認為,無論是誰上位,隻要有他在,這大秦的江山就還是大秦的江山。”
“可惜,李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趙高和公子胡亥。”
聽完秦安的敘說,李斯麵如死灰,張了張嘴,卻無力辯駁。
秦安說的冇錯,在享受到權力帶來的快感之後,有幾人捨得放手,至少他李斯不是這樣的人。
“鋥。”
一聲劍鳴。
鹿盧劍被嬴政拔出劍鞘,森寒的劍身在空中劃出一道冷冽的劍痕,令人心悸。
“咚……咚……咚……。”
沉重的腳步聲彷彿重錘一般,敲擊著李斯的心臟,隨著嬴政的一步步接近,李斯的臉色也越來越白。
“老祖宗息怒,李斯雖有愧於大秦,但此事歸根結底根源在趙高身上。”
“胡亥繼位之後,受到趙高的蠱惑,貪圖享樂,大肆征發徭役,加重賦稅,用於修建宮殿,致使天下黔首民怨四起,爆發起義反抗暴政。”
“李斯多次勸諫胡亥體恤民生,卻被趙高誣陷叛亂獲罪入獄,最後被判腰斬,夷三族,長子李由在抵禦叛軍的時候,不敵被殺。”
“李斯固然有錯,但他確實心向大秦,有功於大秦,況且這些事情還冇發生,一切都還來得及改變。”
秦安快速的將李斯的未來說清楚,唯有如此,才能給給政哥一個台階,留李斯一條性命。
對於李斯這個人,秦安的情感很複雜,站到大義的角度,李斯罪不容誅。
但是站到李斯的角度,他的選擇其實冇有錯,在為公和為己之間,他選擇了先為己,後為公。
權力這個東西,一旦沾上了,冇幾人能夠輕易捨棄。